散文 | 赵东海:沿着洮儿河走和另一支队伍汇合

发布时间:2025-06-11 08:21  浏览量:3

沿着洮儿河走和另一支队伍汇合

文 | 赵东海

遥望神山

大群黄牛拥挤在公路上,汽车鸣笛也不躲开。田野里大大小小的牛还在晨雾里嘚嘚嘚赶来,边走边找草吃。早春的科尔沁草原还很荒凉,枯黄的牧草躺在大地上,轻风拂过,快要醒了。扎赉特旗的牧民赶着自家的几百头牛慢慢悠悠的走在放牧的路上。我们只好耐心等这队人马横穿过公路,再往阿音布鲁格山的方向勘测。山那边,另一支勘测队在往我们这边走,我们约好了在途中会师,比赛看谁测的远。

阿音布鲁格是座神山,常听当地人说起,并没真正见过,心中始终揣着好奇。这次,就要见到它了。风从神山那边吹过来,像用凉水洗脸,身上一激灵。春喜说,队长,你快往北看,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音德尔220千伏双回线路。

我的眼睛没他好使,但从定位仪上看,应该八九不离十。我说,走吧,如果是它,那这儿附近应该有条河。

天越来越亮了,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。草原的灌木刚刚还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,现在露出了枝条,远处的山峦浮现起伏的曲线,那就是神山吧?山影在晨曦中呈现薄纱般的蓝,叠在前面的山体黑沉沉的,不知有多少重,不知道离我们有多远。在这儿施工一年多,我们深深体会到了望山跑死马的含义。草原无限辽阔啊,能把歌声都藏进深山和草丛。扎鲁特到青州的特高压线路像一条奔腾的河流,穿过这片山和草丛,跨过图木吉湿地,翻越神山与众多河流汇聚,一路承载着多少美好时光呢。我们就是来为它输送能源的,我们要把科尔沁草原上的风能、太阳能都送到这条河流上来,让它每天都像过节一样快乐。

天大亮了,已经看见了山坡上旋转的风车,大风车在这些山上收拢浩浩荡荡的风能,把远近的嘎查(村)、苏木(乡镇)都照亮了。巴彦苏木的老汉门德说,你们是神山派来的使者呢,来为我们这些牧民造福来了。他告诉我们,神山是古代蒙古大将军木华黎的化身,木华黎死后在这座山上显灵,此后多年,这里风调雨顺,六畜兴旺,各地的牧民每年五月二十一都来朝拜,感恩山神的护佑。好些远道的牧民,也许现在就在朝拜的路上了呢。门德老汉吸着烟管回忆说,舅舅在世的时候,就是一过三月就从锡林郭勒草原那边往这里来了。一路上,他们一家一边放牧,一边虔诚祈祷。夜晚,就住在草原的帐篷里,白天和早来的白额雁为伴,不慌不忙的朝着神山的方向进发,走走停停。我不禁想,人心里装着信仰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?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吧,它能帮你抵御人生的灾难、病痛和穷苦,让人对生命产生纯洁的热爱和敬畏,内心充实。我羡慕这样的人。显然,门德老汉也敬佩舅舅这样的人。可惜,他的双腿受了很重的伤,已经不能远行了。愿神山保佑他,身体健康,晚年幸福。我心里这样想呢,趴在门德老汉凳子下的猫,“瞄~”的应了一声。

在草丛里找到一条小河

我还记得刚来的时候,是六月,雨季还没有到来,草原已经十分丰美了。大片的格桑花占据了山坡、丘陵,仿佛一条织满花的毛毯,铺向远山。空气中有青草的气味,微微发腥,那是青草的呼吸,是大地深处的味道。花儿都喜欢这种味道,开得欢乐活泼,歪着头在风中跳舞。我最喜欢查那花的雪白,她的花朵有茶碗那么大,一开连片,风风火火,又像天上的星星合上了羽翼,留在草原上过夜,忘记了回家。

图木吉湿地上河流太多了,如果那些也算河流。它们有的太小,太细了,有的仅仅就是那么一小潭,不仔细看,不会发现它也有来龙去脉。但是在草原,它们都有着尊贵的名字,河。你不能小瞧这些水流,它们都是长生天赋予大自然的生命之源。正是它们,汇聚成清澈的绰尔河,汇聚成曲曲弯弯的洮儿河,没有绰尔河、洮儿河,又哪来的嫩江、松花江呢。哪条河最初不是一滴水。我们要学会尊敬每一滴水。图木吉就是大地上的一滴水。最初,我不知道图木吉是什么意思,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听,像一句诗,是那种特别古朴的诗的语言,后来请教当地的牧民知道了,是铁木真的意思。难怪了,那是伟大的成吉思汗啊。铁木真——图木吉,是呢,很像的发音,怎么没有想到。

图木吉是候鸟偏爱的地方,不说那些珍贵的丹顶鹤、苍鹭和东方白鹳了,它们来得早,我还没看见过。兴许今年我们能遇见。那年六月,从南方飞回来的小黄鸟,小蓝鸟,长腿的小白鸟,细嘴的小蜂鸟,肚皮通红的红马料,下颌靛紫的蓝靛冈…这里是有多么美好啊,小鸟们争着抢着往回来。

现在的天气还很冷,远远看去,绰尔河还是一道白线。冰,大部分已经被风吹开,在不冻的细流上行成一个帽檐状的冰壳子,但白线并不连贯,遮着遮着就甩丢了,漂在河面。绰尔河是地下河,一路上有很多泉眼,我们工地附近就有一处。我们洗漱、做饭都用那的水,那水清澈甘冽,凉得扎手,水流不大,但足够我们使用。就像草原其它溪流,虽然都不大,但足够放牧的牛羊饮用,而且,仍然不影响它继续向前。我们也学牧民的样子,不往溪水里倒垃圾,像敬重爱人一样爱护它。

我们终于找到了绰尔河。拨开草丛,见到河水。河水因为没见过人而害羞,扯过天上的云影遮挡面容。有什么好害羞的呢,我们不是早就见过吗!噢,我明白了,此时的水已经不是去年六月的水了。探身细看,河里游着土黄色的小鱼,手指粗的小鱼是十分难得的冷水鱼,圆的是葫芦子,细长的是柳根儿,小鱼自在逍遥,不怕人。水底有未腐烂的蓝莓和红色的山丁子,它们陪伴小鱼一整个冬天了,多好的朋友啊。站起身远望,草原一片苍茫,水边有雾冉冉升起,雾气覆盖了河的踪影,只有白气牛奶一样在大地上流淌。

在柞树林和另一支队伍汇合了

不大一会儿工夫,我们走进了一片树林。

这片树林里的树很茂密。是的,尽管三月,树还没有开枝散叶,但它们仍然茂密。粗壮的树干,伸着手指,不肯飘落的树叶虽然已经干瘪脱水,仍成团成束的留在树枝上,像小小的火炬,风一吹,唰唰燃烧。我们没见过这样的树,榆树的叶子没有这么大,杨树比它们挺拔,偃松和岳桦匍匐生长,比它们绿。我们驻地的河边只有红毛柳和成片的丁香和山杏。这是什么树呢?

草原上要不很难见到树,见到就是一片,尤其在山下和河边;但更多时候,走很远才看见一棵树,就一棵,孤零零的站在大地上,仿佛世界的中心,那份孤傲和坚韧,让人一下子想到蒙古牧民。他们骑在马背上,眼神坚定的望向远方,辽阔的草原盛载着他们自由的思想。我觉得那样的树和牧民就像我们的铁塔一样,都有着平静温暖的笑容。

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,这些大叶子树长得虽然不高,但也被阳光拖出长长的影子,个个显得那么骄傲。阳光在闪烁的河流上面站不住,波动飘逸。水声很小,几近无声,凑近细听,像一个人在轻轻哼唱或者自言自语。一只尖头黑甲的小虫在草丛里跋涉,样子很执拗,性子很倔强,像我们施工队的吊车司机牛二哥。

树林里很凉快,我们前一阵子走得急,有些热了,汗从每个人的头发里腾腾冒。这里到是个乘凉的好地方。树上传来“克克克”的鸟叫声,是啄木鸟?看不见它的影子。站起来找,声音没了。停下脚步,“克克克”声又起。慢慢移动脚步凑到鸟叫的近处静静听,声音又没了。不一会儿,远处的树顶又传来“克克克”的声音。我们被这只鸟引出了树林。原来,是另一只勘测队在林子边上钉勘测桩。不知不觉,我们都走出这么远了。太阳在头顶上光芒万丈,这些金光像箭一样穿过天上的云彩,把对面那群伙伴身上都照亮了。

他们说,刚才从林子里飞出一对野鸡,那只雄鸡好漂亮,脑袋后面飘着两支绫子,尾巴那么长。你们跑柞树林里干什么,耽误了人家俩口子的好事。哈哈,我们这才知道这片林子里的树叫蒙古柞。以前光听说了。记得门德老汉家的炕桌就是柞木打的,很有些年头了,十分精致,光滑又结实。记得老汉说过,在早,他父亲那辈还有人专门在柞树上拷胶,拿来孰皮子。他说如果在山里划破皮肉,或者不小心歪了脚,就近取柞树叶子和树皮捣碎敷上,很快就能止疼消肿。

这么说我们已经来到神山脚下了吗?同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,难道你们光顾赶路忘了抬头吗?真是不敬啊!快快块,向神山拜拜吧,请求山神的宽恕,保佑我们工程一路顺顺利利、平平安安。我们再回头看时,柞树林的头上一道漫坡缓缓向上铺展,石阶像凝固的黑色石块,爬上不远处的山峰。山脊在翻山越岭的阳光照射下露出它神圣的面容,最高峰真的像一个大将军骑着战马迎风驻立。

“这古老的神山,科尔沁草原上神圣的屋脊,每一寸岩石,都刻着岁月的密语,每一道峰峦,都诉说着时光的传奇。”

我们虔诚的向着山峰长久地行注目礼。神山,我们来了,门德老汉说,我们是你派来的光明使者。保佑我们完成使命吧!

明天早上,我们和对面的小伙伴就要回到各自的驻地,沿着洮儿河,开始新标段的施工。

赵东海,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、吉林省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、吉林电力作协副秘书长。 在《工人日报》 《吉林日报》 《扬子晚报》 《国家电网报》 《亮报》等副刊以及《青年文学》 《脊梁》 《散文百家》《骏马》等杂志发表作品。 散文《东江》、报告文学《牧风人》获2023年省作协重点扶持项目,收入《问脉山水》 《黑土流金》。 出版散文集《五棵树上空的月亮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