仰望故园

子夜时，月亮冷冷地挂在天上，北方某处田野，披着一层霜。一棵老树孤零零，枯枝上，栖息着一只孤独的小燕子。

小燕子的家在老树附近的高村，村中小朋友牛牛家的屋梁上，有燕爸爸燕妈妈构建的燕巢。每年秋天寒潮前，小燕子与兄弟姐妹们，由爸爸妈妈带领着南迁越冬。牛牛是个学龄前儿童，很乖的小朋友，很喜欢小燕子，总是在春暖花开时，唱着“小燕子，穿花衣，年年春天来这里……”，迎接小燕子一家的归来。

往年的时候，天蓝蓝草绿绿的春天，村边的池塘水碧碧。燕子们一回到高村就在池塘上方盘旋打转，演习“燕子掠水”。它们排成队，一只接一只，张开双翅凌空而下，骤然收翅，加速，俯冲，细爪轻点一下水面，又倏地展翅飞起。那一连贯的动作，曼妙而优美。被燕子们掠水过后的水面，突然护痒似的，哆嗦了一下，随之漾开笑纹。燕子们惊艳的表演，让牛牛和一群孩子们，不时发出赞叹的欢叫声。

不幸的是，今年春天，燕爸爸燕妈妈年老体弱，返途中突然生病去世。今后如何打算？兄弟姐妹之间意见难以统一，最后各奔东西，小燕子只好独自回到高村。

谁料想，今年的高村，一片乱象，满目的残垣断壁，村民们不知去向。村边的池塘干涸，眼看就要被回填的与地面持平，岸边原先的杨柳树变成了裸露在地面的树桩。村里村外都是建设工地，空气浑浊，各类机器马达轰鸣不止。

天就要亮了，晨风凛冽，春寒料峭。今后怎么办？上哪去安家落户呢？小燕子冷的哆哆嗦嗦，满腹惆怅。

牛牛家搬走了，新家在一个很高很高的高楼上。去年深秋里的一天，村里突然来了许多城里人。牛牛听大人们说，这些人是开发商，要在这里建工厂盖高楼，动员村民们搬迁。故土难离，祖坟难弃，牛牛的爷爷和一些老人都不愿搬迁。这里比较贫穷，牛牛的爸爸和一些年轻人，不愿意继续种地，在一拆就富的利益驱动下，极力促成搬迁。开发商只拿出少量的资金，就把全村的老老少少们打发走了。

牛牛家住的高楼，乍一看很漂亮，住下来才知道，建造的很粗糙。下雨时，雨稍微大一些，家里的墙壁就潮湿，电梯三天两头坏。邻居家炒菜，浓重的油烟却总是跑到牛牛家。有些低楼层的人家，厨房下水道经常反水，老是受灾，市长热线和辖区政府要求物业每年疏通两次，物业却不愿意，说是法规条例中找不到这样的条款。冬天时，家里晒不到太阳，门窗的缝隙很大，北风呼啸，拼命地往屋里钻。

牛牛的爸爸妈妈，每天在外打工，早出晚归。单元门、邻居家的门和他家的门，都紧闭着，想要串个门什么的挺麻烦，谁也不知道邻居家什么情况，根本无法像原来住的村子里一样守望相助。牛牛和爷爷在家待着，好像被关在笼子里。所有的楼房外面都一样，刚开始的时候，出门绕上一圈就犯迷糊，找不到家。很多的村民，特别是一些老年人，住的很不习惯。物业费很贵，几个月住下来，大家都觉得，还是住在原来的村子里好。

以往，牛牛只要想出去玩，一迈腿就到了村前小河边的杨柳树下。如今，想要出去玩，坐电梯要等很长时间。有一次电梯坏了，一连好几天都是步行上下楼，好不容易到了楼底下，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。喷泉不喷水，喷泉池子里几只天鹅雕塑歪歪倒，而且还缺胳膊掉腿。小区里的绿地，草坪一天比一天荒芜，树木花草一天比一天少。

冬去春来，牛牛想起了以往住在村子里的很多事。白天的时候，在村边池塘边玩耍，欣赏燕子掠水，观看乳燕归巢，到水田里抓泥鳅。夜晚时，在稻场上玩耍，听妈妈讲故事，数星星…… 那一天中午，小区里突然失火。消防通道过于狭窄，火势很大，消防车无法靠近施救。第三天下午，两辆警车呜呜叫，停在小区对面开发公司办公楼前，带走了几个人。晚上，爸爸下班回来了，一进门就对牛牛的爷爷说：“建好一座城，倒下一批人”。

夏天到了，气候渐渐炎热。那天下午，牛牛在喷泉旁玩耍，看见几只啄木鸟攀挂在对面楼房的外墙上，对着墙壁，啄，啄，啄。墙上竟然被它们啄出十几个洞，而且个个洞里都啄出了虫子。这让牛牛想起了小燕子，现在正是燕子活动的高峰期，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它们了。它们现在在哪？过的怎么样？能在这高楼里安家落户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