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居父亲把退休金交给堂弟,却喊我回家照顾他晚年,他说我有耐心
发布时间:2025-11-13 12:44 浏览量:1
我爸的电话打来时,我正在改一份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设计稿。
甲方要的是“五彩斑斓的黑”。
我爸要的,是我的后半生。
“小雪啊,你那个工作,能不能先放一放?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,隔着滋啦作响的电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。
我把手机开了免提,扔在桌上,手指在鼠标上没停。
“爸,我这是工作,不是游戏,说放就放?”
“你一个月挣那万儿八千的,有什么意思?你弟,王浩,现在做大生意,一个月流水都上百万!”
我停下了。
王浩,我叔叔家的儿子,我的堂弟。
一个从小到大,除了嘴甜,一无是处的男人。
“他发财了,恭喜他。您打电话就为这事?”
“我把退休金都给他了。”
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,突突地跳了两下。
像是有两只啄木鸟,在里面辛勤地开凿隧道。
“多少?”
“你问这么清楚干嘛?三十来万吧,我一辈子的积蓄。”
我没说话。
我怕我一开口,骂出来的脏话会污了这间我每月花四千块租来的、假装精致的单身公寓。
“你别不说话啊,”我爸的语气变得有点急,“我跟你说正事呢!”
“您说。”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我这身体,你也知道,大不如前了。高血压,老寒腿,天一阴就疼。一个人住着,万一哪天摔了,都没人知道。”
来了。
熟悉的开场白,熟悉的配方。
我几乎能背出他下一句台词。
“你堂弟说了,等他生意上了正轨,就给我请个最好的保姆。但现在不是刚起步嘛,用钱的地方多。”
“所以呢?”我问,心里一片冰凉。
“所以,你先回来照顾我一阵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是最有耐心了吗?从小你妈就夸你,说你照顾人,细心。”
耐心。
哈。
原来我的耐心,就是用来给他这种荒唐的决定兜底的。
我妈夸我耐心,是因为我能花一下午时间,把她缠成一团的毛线,一点点理顺。
我爸记住我的耐心,是因为他想把我的人生,也理成他想要的样子。
我笑出了声。
不大,但足够让他听见。
“爸,您是不是觉得,我跟那三十万比起来,一文不值?”
“你怎么说话呢?你是我女儿!钱给了你弟,是让他去生钱,去投资!给你能干嘛?你一个女孩子家,早晚要嫁人,钱还不是便宜了外人?”
典型的,我爸的逻辑。
儿子,哪怕是堂弟,也是自家的劳动力,是能创造价值的生产工具。
女儿,是泼出去的水,是随时会折旧的消耗品。
“王浩是您儿子?”我忍不住反问。
“他不是我儿子,可他姓王!他能给老王家传宗接代!你呢?”
我闭上嘴。
跟一个脑子被宗族观念浸透了的老人,讲男女平等,无异于对牛弹琴。
牛至少还能给你摇摇尾巴。
他只会觉得,你这琴,弹得不对。
“我回不去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我这边项目很忙,请不了假。”
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!我养你这么大,让你回来照顾我几天,你推三阻四?你还有没有良心?”
良心。
又是一个宏大的词。
它像个紧箍咒,总是在我想要反抗的时候,被他念起。
“我的良心,在我每个月给您打生活费的时候,在我给您买降压药、买按摩仪的时候,就已经给够了。”
“那点钱算什么?你弟一出手就是给我画了个几百万的大饼!你呢?”
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“五彩斑斓的黑”,突然觉得,甲方的要求,是那么的朴实无华。
至少,他没让我拿命去填。
“爸,我再问您最后一遍,那钱,您真的全给他了?”
“给了!字据都立了!白纸黑字,三个月后,连本带利还我五十万!”
五十万。
好家伙。
这比我吭哧吭哧画图,熬夜熬到心悸,挣得可快多了。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到底回不回来,给个准话!”
“您不是有准女婿……哦不,准儿子王浩了吗?他那么能耐,流水上百万,照顾您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?”
我挂了电话。
没等他再咆哮。
世界清静了。
只有那两只啄木V鸟,还在我脑袋里,一下,一下,凿着我的理智。
我抓起桌上的水杯,一口气喝干了里面冷掉的白水。
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,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。
火苗子“蹭”地一下,燎过我整个胸腔。
我叫王雪,今年二十八。
在一个一线城市,做着一份外表光鲜、实则牛马的设计工作。
我爸,王建国,一个退休的老瓦工。
我妈在我高三那年,因为脑溢血,没抢救过来,走了。
从那以后,我和我爸的关系,就变得很微妙。
他觉得我一个女孩子,念那么多书没用,不如早点嫁人。
我觉得他除了生了我,好像也没尽到多少父亲的责任。
我们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、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直到我大学毕业,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小城。
距离,让我们的关系,缓和了一些。
变成了每个月通两次电话,节假日转一笔账的“赛博父女”。
我以为,这样的相处模式,会一直持续到他老得动不了的那一天。
然后我,像所有不怎么孝顺但还算有良心的子女一样,给他请个护工,或者送去养老院。
我万万没想到。
他能给我整这么一出。
把养老钱,交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堂弟。
然后理直气壮地,让我辞职回家,伺候他。
理由是,我有耐心。
这简直是我二十八年来,听过的最冷的笑话。
手机屏幕亮了。
是我男朋友,周然。
“怎么了?刚打电话没接。”
我把事情原原本本,用最精炼的语言,跟他复述了一遍。
周然在那头沉默了很久。
“雪雪,你爸……是不是被骗了?”
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被骗了。”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我能怎么办?凉拌。”我说,“钱是他自己的,他愿意给谁就给谁。人也是他自己的,他愿意让谁养就让谁养。我管不着。”
话是这么说。
可心里那股邪火,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那三十万,是我妈拿命换来的。
当年厂子效益不好,搞工伤赔偿,我妈去闹,去争,被人推了一把,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。
后来厂子赔了这笔钱。
我爸一直没动。
他说,这是我妈的买命钱,得留着养老。
现在,这笔钱,就这么轻飘飘地,进了我那个堂弟的口袋。
变成了他口中“月流水百万”的启动资金。
我凭什么不气?
“你真的不管?”周然又问。
“我怎么管?我现在飞回去,揪着我爸的领子,让他把钱要回来?还是去报警,抓我那个好堂弟?”
“他会杀了我的。”我说,“我爸,他真的会觉得,我是在要他的命。”
在他的世界里,面子,比命重要。
儿子,比女儿重要。
一个能给他“挣大钱”的侄子,比一个只会“花钱”的女儿,重要得多。
“那你先别急,冷静一下。”周然的声音很温和,“要不,你还是回去一趟吧。”
“回去干嘛?给他当免费保姆?”
“不是。回去看看情况。”他说,“看看你爸的真实状态,看看那个王浩到底在搞什么鬼。你在电话里,什么都做不了,只会更焦虑。”
他说得对。
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,我所有的愤怒和担忧,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。
无力,且可笑。
我得回去。
不是为了照顾他。
是为了我妈。
为了那笔沾着她血汗的钱。
我跟总监请了假。
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雷厉风行,但很通情达理。
她看了我一眼,什么也没多问。
“家里事要紧,处理完了再回来。项目我让小李先顶着。”
我感激地点点头。
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的高铁。
收拾行李的时候,我没什么实感。
衣柜里那些时髦的、精致的衣服,我一件都没拿。
我只带了几件最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。
我知道,回到那个地方,精致,是一种罪过。
它会提醒我爸,我和他,和那个小城,是多么的格格不入。
高铁在铁轨上飞驰。
窗外的高楼大厦,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无垠的田野。
我的心,也跟着一点点下沉。
八个小时后,我拖着行李箱,站在了熟悉的、破旧的街道上。
空气里,弥漫着一股尘土和廉价小吃的混合气味。
嘈杂,而又死气沉沉。
这就是我的故乡。
一个我拼了命想要逃离,却又被血缘牢牢捆绑的地方。
我家的老楼,在巷子最深处。
楼道的墙壁上,贴满了各种开锁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。
感应灯坏了很久,一直没人修。
我摸黑上了三楼,掏出钥匙。
钥匙插进锁孔,转不动。
锁,换了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,瞬间攫住了我。
我开始用力敲门。
“爸!开门!我回来了!”
里面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。
门开了。
我爸站在门口,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,头发乱糟糟的,眼神浑浊。
看到我,他愣了一下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那语气,不是惊喜,而是惊讶,甚至带着一丝责备。
好像我是一个不请自来的、打扰了他清净的客人。
“您不是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吗?”我把行李箱拖进门。
屋子里的味道,比楼道更难闻。
烟味,剩饭的馊味,还有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、衰败的气味。
客厅的茶几上,堆满了烟头和茶叶渣。
沙发上,扔着几件脏衣服。
我妈在世时,家里永远是窗明几净的。
她有洁癖,见不得一点灰尘。
现在,这里像个垃圾场。
“我让你回来,你就回来?工作不要了?”他跟在我身后,嘟囔着。
我简直要被他这逻辑气笑了。
“爸,您到底想怎么样?”我转过身,盯着他。
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,眼神躲闪。
“我……我没想怎么样。你回来了,就先住下吧。”
他指了指我的房间。
“你那屋,我给你堂弟住了。他最近忙项目,老是加班到半夜,就住我这儿了,方便。”
我的脑袋,“嗡”的一声。
如果说,换锁,只是让我觉得不祥。
那这句话,就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了我的天灵盖上。
我的房间。
那个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。
墙上还贴着我偶像的海报,书架上还放着我攒了很久才买的漫画。
现在,住进了王浩。
那个骗走他所有积蓄的、我的好堂弟。
“爸,您到底是我亲爸,还是他亲爸?”
我的声音在发抖。
不是因为害怕,是因为愤怒。
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抛弃的愤怒。
“你这孩子,怎么说话呢?什么亲爸不亲爸的?”他皱起眉,一脸不耐烦,“都是一家人,分那么清楚干嘛?你一个女孩子,早晚要嫁出去,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。”
又是这套说辞。
嫁出去。
好像我从出生的那天起,就被打上了一个“待处理”的标签。
“行。”我点点头,把眼泪逼了回去,“我不住,我住酒店。”
“住什么酒店?浪费那钱干嘛!”他急了,“你睡沙发!那么大个沙发,还不够你睡?”
我看着那个堆满脏衣服、散发着异味、皮质都已开裂的沙发。
突然觉得,很没意思。
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,不是为了跟他吵架的。
我是来解决问题的。
“爸,我们谈谈。”我把行李箱立在墙角,深吸一口气,“关于那三十万。”
他一听这个,立刻警惕起来。
“有什么好谈的?那是我的钱,我愿意给谁就给谁,你管不着!”
“我管不着,行。但您总得让我知道,这钱,投到哪儿去了吧?”
“说了你也不懂!”
“您说说看,万一我懂呢?”
他被我逼得没办法,从茶几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。
“喏,自己看。”
我接过来。
彩色的铜版纸,设计得花里胡哨,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审美。
最上面一行大字:
“新时代,新能源,新财富!共享充电桩,躺着也赚钱!”
我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。
这玩意儿,不就是几年前就已经被玩烂了的骗局吗?
还共享充电桩?
现在连共享单车都快倒闭完了。
“爸,这东西是骗人的。”我把宣传单拍在桌上。
“你懂什么!你弟说了,这是国家扶持的新兴产业!未来趋势!”他梗着脖子,脸涨得通红。
“哪个国家?梦里那个吗?”我忍不住讽刺。
“你!”他气得指着我,“我跟你说不通!你就是嫉妒你弟有出息!”
“他有出息?他有什么出息?他上一次有正经工作是什么时候?三年前在工地上搬砖,嫌累,干了俩月就跑了。这两年,不是倒卖二手手机,就是搞什么微商,哪次不是赔得底儿掉?”
这些事,都是我叔我婶打电话跟我抱怨时说的。
我爸不可能不知道。
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!人总是要成长的!你弟现在不一样了,他认识了‘大老板’,找到了好项目!”
“大老板?叫什么?公司在哪儿?注册资本多少?您见过吗?”
我一连串的问题,把他问懵了。
“我……我管那么多干嘛!反正你弟心里有数!”
“他有数?他要是有数,就不会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,天天啃老!”
“你闭嘴!”我爸突然咆哮起来,抓起桌上的烟灰缸,就朝我砸了过来。
我下意识地一偏头。
烟灰缸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,“哐当”一声,砸在墙上,摔得粉碎。
玻璃碴子和烟灰,溅了一地。
我的耳朵,嗡嗡作响。
心,也跟着碎了。
我看着他。
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。
此刻,他的眼睛里,全是红血丝,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。
他不是在跟我讲道理。
他是在捍卫他的权威,捍卫他那个摇摇欲坠的、可笑的“一家之主”的尊严。
而我,是那个挑战者。
那个试图戳破他美梦的、不孝的女儿。
“好。”我慢慢地点了点头,“我不说了。”
“您说得都对。”
“王浩是人中龙凤,是未来的马云,未来的比尔盖茨。”
“我,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、只会嫉妒的女人。”
“您满意了吗?”
我爸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服软。
他愣在那里,举着的手,忘了放下。
脸上的怒气,也一点点褪去,变成了某种不知所措。
就在这时,门开了。
王浩回来了。
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廉价西装,头发抹得油光锃亮,手里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。
活像一个刚从乡镇企业年会上回来的推销员。
“哟,姐,你回来了?”
他看到我,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、假惺惺的笑。
“大伯,我跟你说,今天我又谈下了一个大单!城南那个新开的楼盘,所有的充电桩,都包给我们了!”
他一边说,一边把公文包“啪”地一声放在桌上,好像里面装的是几百万的合同。
我爸的眼睛,瞬间就亮了。
刚才跟我吵架的那股颓丧劲儿,一扫而空。
“真的?太好了!我就知道,你小子有出息!”
他拍着王浩的肩膀,满脸的骄傲和欣慰。
那样子,仿佛王浩才是他亲生的,是他的希望,他的未来。
我站在一片狼藉的玻璃渣中间,像个多余的、不合时宜的道具。
王浩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碎屑,和我难看的脸色。
“哎呀,这是怎么了?吵架了?”
他假模假样地问。
“大伯,你也是,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你跟她吵什么?”
他转过头,又对我笑。
“姐,你别生大伯的气。他也是为你好,怕你在外面辛苦。”
这话说的,多漂亮。
又当好人,又点出我的“不懂事”。
我看着他那张油滑的脸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“我没生气。”我说,“我只是在恭喜我爸,慧眼识珠,找到了一个能给他养老送终的好儿子。”
我特意在“儿子”两个字上,加了重音。
王浩的脸色,僵了一下。
我爸的脸,则直接黑了。
“王雪!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!给我滚出去!”
“好啊。”
我转身就走。
没有一丝留恋。
这个地方,这个所谓的“家”,已经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。
我拖着行李箱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门。
楼道里一片漆黑。
我没开手机的手电筒。
我就那么一步一步,摸着黑,往下走。
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,发出“哒、哒、哒”的声响。
空洞,而又决绝。
走出巷子口,外面的路灯,明亮得刺眼。
我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,去最近的、最好的酒店。”
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。
“姑娘,跟家里吵架了?”
我没说话,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熟悉的街景。
眼泪,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
我不是哭我爸打我。
也不是哭我的房间被占了。
我哭的是,我妈。
如果她还在,她会不会也像我爸一样,被王浩的花言巧语蒙蔽?
会不会也觉得,儿子,比女儿可靠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她用命换来的那笔钱,正在被一个骗子,肆意挥霍。
而我,却无能为力。
酒店很舒服。
柔软的大床,干净的浴缸,二十四小时的热水。
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,水温调到最高。
我想用这种物理上的灼热感,来抵消心里的寒冷。
手机响了。
是周然。
“怎么样了?”
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,告诉了他。
包括那个被摔碎的烟灰缸。
电话那头,是长久的沉默。
“雪雪,回来吧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别管了。那是你爸自己的选择,你已经尽力了。”
“我回来?”我喃喃自语。
“对,回来。我不想你再受这种委屈。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,好吗?”
我们自己的生活。
听起来,多诱人啊。
没有争吵,没有偏心,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绑架。
只有我和他,在一个干净、明亮的城市里,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,努力奋斗。
可是,我真的能就这么走了吗?
如果我走了,我爸怎么办?
那个骗局,迟早有被戳穿的一天。
到时候,王浩拍拍屁股跑了。
我爸,人财两空,孤苦伶仃。
他要怎么活下去?
我恨他。
恨他的固执,恨他的偏心,恨他的愚蠢。
可他毕竟是我爸。
是那个在我小时候,会用粗糙的大手,把我举过头顶的男人。
是那个在我妈去世后,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,结果把厨房烧了的男人。
我们的关系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得这么糟糕的?
我想不起来了。
记忆里,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和彼此的失望。
“周然,我暂时还不能回去。”我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得把钱拿回来。”
“怎么拿?你爸根本不信你。”
“他不信我,我就让他亲眼看到,王浩是怎么骗他的。”
挂了电话,我擦干身体,换上衣服。
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。
我要主动出击。
第二天一早,我去了我叔叔家。
我叔,王建军,我爸的亲弟弟。
我婶,李桂花,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,嘴碎,爱占小便宜。
开门的是我婶。
看到我,她脸上堆起了虚伪的笑。
“哎哟,这不是小雪吗?什么时候回来的?怎么不提前说一声,我好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“昨天刚到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“快进来坐!”她热情地把我拉进屋。
屋里,我叔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看到我,也只是眼皮抬了一下。
“叔,婶。”我叫了人。
“哎。”我叔应了一声,眼睛还盯着电视里的抗日神剧。
“小雪啊,你可真有出息,在大城市工作,一个月挣不少钱吧?”我婶给我倒了杯水,开始套话。
“还行,饿不死。”
“你看看你,还谦虚。你弟说了,你现在是大设计师,厉害得很。”
她口中的“你弟”,自然是王浩。
我心里冷笑。
他倒是会给我脸上贴金。
“婶,我今天来,是想问问王浩的事。”我开门见山。
我婶的表情,微妙地变了一下。
“王浩?他怎么了?他不是挺好的嘛,现在当大老板了。”
“是吗?什么公司啊?我去网上查了查,怎么都查不到?”
我昨晚在酒店,用笔记本电脑,把王浩口中的那个“新能源公司”,翻了个底朝天。
结果,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工商注册信息,没有官方网站,没有新闻报道。
只有一个简陋的粗糙的公众号,上面发了几篇吹得天花乱坠的软文。
一看就是皮包公司。
“哎呀,人家那是新公司,还在保密阶段呢!哪能让你随便查到?”我婶打着哈哈。
“是吗?”我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,拍在桌上,“这是我托朋友查到的,王浩最近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。”
周然有个发小,在银行做风控。
我昨晚拜托他,帮我查了王浩的信息。
虽然有点违规,但事急从权。
我婶的脸色,彻底变了。
她拿起那几张纸,越看,手抖得越厉害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!”
流水显示,王浩的卡里,最近根本没有什么“百万流水”。
最大的一笔进账,就是我爸转给他的三十万。
然后,这笔钱,在短短几天内,就被他以各种名目,消费得一干二净。
买奢侈品,去高档餐厅,给女主播打赏……
最大的一笔支出,是二十万,转给了一个叫“龙哥”的人。
通话记录里,他和这个“龙哥”的联系,也最频繁。
“婶,王浩根本没有在做什么正经生意。”我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,“他被人骗了,或者,他就是那个骗子团伙的一员。我爸的钱,已经被他败光了。”
“不可能!不可能!”我婶瘫坐在沙发上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。
我叔也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,抢过那几张纸,脸色铁青。
“这个败家子!”他猛地一拍大腿,“我打死他!”
“叔,现在不是打他的时候。”我冷静地说,“我们得想办法,把钱追回来。”
“怎么追?钱都没了!”
“那二十万,是关键。”我指着流水单,“这个‘龙哥’,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。我们得找到他。”
“我们去报警!”我叔站了起来。
“不行。”我摇摇头,“现在报警,证据不足。王浩和我爸立了字据,那是‘投资’,不是‘诈骗’。警察不会立案的。”
“那怎么办?就这么算了?”
“当然不能算了。”我的眼里,闪过一丝冷光,“我们得让王浩,自己把真相说出来。”
我的计划很简单。
也很冒险。
我要设个局,让王浩和那个“龙哥”,狗咬狗。
我让我叔,以“追加投资”的名义,把王浩约出来。
地点,就在我家。
然后,我会提前藏在房间里,录下他们的对话。
我叔一开始不同意,觉得太危险。
“万一他们恼羞成怒,对你不利怎么办?”
“放心,叔。”我拍了拍包,“我带了东西。”
包里,是一支小小的录音笔,和一个高分贝的报警器。
这是我最后的底牌。
下午,我提前回了家。
我爸不在,估计是出去打牌了。
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,藏进了我原来的房间。
现在,是王浩的房间。
一股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,扑面而来。
我皱了皱眉,躲进了衣柜里。
衣柜里挂着几件王浩的衣服,散发着廉价香水的味道。
我屏住呼吸,从柜门的缝隙里,向外张望。
没过多久,我听到了开门声。
是我爸回来了。
他哼着小曲,心情不错的样子。
“小雪?王雪?”他喊了两声。
没人应。
他大概以为我走了,嘟囔了一句“不识好歹”,就去厨房倒水喝了。
又过了十几分钟,门铃响了。
我爸去开门。
是王浩和我叔。
“大伯,我叔说,他也想投点钱,跟着我一起发财。”王浩的声音,充满了得意。
“哎哟,那敢情好啊!建军,你可算是想通了!”我爸高兴地说。
“是啊,大哥。我寻思着,不能总让浩子一个人占了便宜。”我叔按照我教他的话术,说道。
“不过,浩子啊,你得跟叔交个底。你那个项目,到底靠不靠谱?你那个‘龙哥’,是什么来头?”
王浩的语气,犹豫了一下。
“叔,这可是商业机密……”
“都是一家人,还信不过叔?”我叔加重了语气,“你要是不说清楚,这钱,我可不敢投。”
“就是就是,”我爸也在一旁帮腔,“你就跟你叔说说,让他也放个心。”
王浩大概是被“追加投资”冲昏了头。
他清了清嗓子,开始吹嘘起来。
“我跟你们说,龙哥可不是一般人!人家是道上混的,黑白两道通吃!我们这个项目,表面上是充电桩,其实,是洗钱!”
我躲在衣柜里,心猛地一沉。
洗钱?
事情,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。
“洗……洗钱?”我爸和我叔的声音,都变了调。
“对啊!”王浩压低了声音,兴奋地说,“我们吸收这些散户的投资,然后通过龙哥的渠道,把钱洗白,转到国外去!利润,是对半分!”
“这……这是犯法的啊!”我爸的声音,带着颤抖。
“哎呀,大伯!撑死胆大的,饿死胆小的!现在这个社会,想挣大钱,哪有不走点偏门的?”
“你……你把我的钱,也拿去洗了?”
“当然了!您的三十万,现在已经在国外滚了一圈,变成六十万了!等下个月,就能回来了!”
我爸,彻底没声了。
我能想象到,他此刻的表情,一定是煞白煞白的。
他一辈子,老实本分,连闯个红灯都觉得是犯了天条。
现在,他的养老钱,竟然被卷入了这种犯罪活动。
“浩子……那钱,能不能……先拿回来?”我叔试探着问。
“叔,你这就不懂了。钱进了那个盘子,就得按规矩来。哪能说拿就拿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别可是了!你们就等着分钱吧!”
就在这时,王浩的手机响了。
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表情变得谄媚起来。
“喂,龙哥!哎,对对,我在我大伯家呢!”
“什么?资金链断了?不是……龙哥,你别开玩笑啊!”
“喂?喂!龙哥!”
王浩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,疯了一样地喊。
我叔和我爸,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,都愣住了。
“浩子,什么资金链断了?”我叔急忙问。
“完了……”王浩一屁股坐在地上,失魂落魄,“全完了……”
“什么完了!你给我说清楚!”我叔揪住他的领子。
“龙哥跑了!他把所有的钱,都卷跑了!”
“什么!”
我爸和我叔,同时发出一声惊呼。
我爸更是两眼一翻,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。
“爸!”
“大哥!”
我再也顾不上躲藏,猛地推开衣柜门,冲了出去。
屋子里,乱成一团。
我叔扶着昏过去的我爸,急得满头大汗。
王浩瘫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
我冲到我爸身边,掐他的人中,大声喊他的名字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悠悠转醒。
一睁眼,看到我,他的眼神,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有震惊,有羞愧,还有一丝……绝望。
“救护车!快叫救护车!”我对我叔喊道。
救护车呼啸而来,又呼啸而去。
医院的走廊里,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我爸被诊断为急性脑梗,需要立刻住院治疗。
万幸的是,送医及时,没有生命危险。
但医生说,后续的康复治疗,会是一个漫长而又花费巨大的过程。
我拿着缴费单,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数字,只觉得一阵眩晕。
我卡里的钱,加上我爸剩下的一点积蓄,勉强够支付第一期的费用。
后面的,怎么办?
我叔陪着我,一脸的愧疚。
“小雪,都怪叔……要不是我……”
“不怪你,叔。”我打断他,“我们都被骗了。”
王浩也被带到了医院。
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缩在角落里,一言不发。
我走到他面前。
“录音笔里的东西,我已经交给警察了。”我说,“洗钱是重罪,但你是被胁迫,还是主动参与,性质不一样。你自己想清楚。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看着我,眼里充满了恐惧。
“姐……我错了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你救救我!”
“我救不了你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能救你的,只有你自己。”
警察很快就来了。
他们带走了王浩,也从我这里拿走了录音作为证据。
后来我听说,那个叫“龙哥”的团伙,是一个跨省的诈骗洗钱组织。
警方已经布控很久了。
王浩的举报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们很快就将整个团伙,一网打尽。
但钱,追回来的希望,很渺茫。
我爸在医院住了半个月。
半个月里,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。
他只是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。
眼神空洞,好像灵魂被抽走了。
出院那天,他半边身子,还是不太利索,走路需要人扶。
我办完手续,去病房接他。
他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最终,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我扶着他,走出了医院。
阳光很好,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。
可我爸的身体,却是冰凉的。
回家的路上,我们一路无言。
那栋老楼,那个家,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,显得更加破败和冷清。
王浩的房间,已经被我叔婶搬空了。
他们来医院看过几次,每次都是唉声叹气,放下一点水果,就匆匆离开。
我知道,他们也难。
王浩被判了刑,虽然因为有立功表现,判得不重,但这个污点,会跟着他一辈子。
我叔婶一夜之间,苍老了十岁。
家里,只剩下我和我爸。
两个相顾无言的人。
我给他做饭,喂他吃药,扶他去卫生间,帮他做康复训练。
一切,都井井有条。
我很有耐心。
就像我妈说的那样。
我可以花一下午的时间,帮他按摩僵硬的腿脚。
也可以不厌其烦地,一遍遍纠正他含糊不清的发音。
他很配合。
从不反抗,也从不提要求。
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。
一天晚上,我给他擦完身,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。
“小雪。”
他突然开口了。
声音沙哑,又干涩。
这是他病倒后,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
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
“那钱……是我不对。”他说。
我没说话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想……证明一下……我没老,我还有用……”
他的眼角,滑下一滴浑浊的泪。
“我怕啊……小雪……我怕我老了,动不了了,成了你的累赘……”
“你弟……王浩,他把那个饼画得太大了,太香了……我就信了……”
“我总觉得,男娃子,靠得住……能挣大钱……能光宗耀祖……”
“我错了……”
他断断续续地说着,像个忏悔的孩子。
我心里的那堵墙,那堵由多年的委屈、愤怒和失望砌成的墙,在这一刻,悄无声息地,裂开了一道缝。
我走过去,坐在他床边,握住他那只布满老年斑、微微颤抖的手。
“爸,都过去了。”
“过不去了……”他摇着头,老泪纵横,“钱没了……我的养老钱……你妈的买命钱……都没了……”
“钱没了,可以再挣。”我说。
“怎么挣?我都这样了……你……你怎么办?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。
这是我第一次,在他的眼睛里,看到对我的,纯粹的关心。
不夹杂任何功利和算计。
“我?”我笑了笑,“我不是还有您吗?”
“我是你的累赘……”
“您不是。”我摇摇头,认真地看着他,“您是我爸。”
就这四个字。
让他,也让我,瞬间泪流满面。
我们父女之间,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。
也从来没有,这么坦诚地,面对过彼此。
第二天,我接到了周然的电话。
“雪雪,你什么时候回来?总监问了好几次了。”
“周然,”我看着窗外,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又发了新芽,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电话那头,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为什么?”他终于问,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受伤。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我说,“我现在这个情况,回不去了。我不能拖累你。”
“这不是拖累!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担!”
“你怎么承担?”我反问,“你来这里?放弃你的事业,你的前途?还是我带着一个半身不遂的父亲,去你的城市,挤进你那个小小的出租屋?”
“我们可以想办法!我们可以请护工,可以……”
“周然,别傻了。”我打断他,“我们都是成年人,现实一点吧。”
“我不相信,王雪,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。”
“这就是我的真心话。”我说,“对不起。”
我挂了电话,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我知道,我很残忍。
对周然,也对自己。
我放弃的,不仅仅是一段感情。
更是我曾经向往的,那种闪闪发光的、属于我自己的生活。
可我没有选择。
我爸需要我。
这一次,不是因为他那可笑的命令。
而是因为,他真的,只剩下我了。
我把上海的出租屋退了。
让朋友把我的东西,打包寄了回来。
我在我们这个小城,找了一份工作。
在一个小小的广告公司,做设计。
工资,只有原来的一半。
但足够我和我爸,生活。
日子,就这么一天天地过。
平淡,琐碎,甚至有些枯燥。
每天,我上班,下班,买菜,做饭,照顾我爸。
他的身体,在我的精心照料下,恢复得还不错。
虽然还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,但至少,可以自己拄着拐杖,在屋里慢慢地挪动。
话也说得清楚了一些。
我们开始有了交流。
他会问我工作顺不顺利。
我会跟他抱怨客户的奇葩要求。
他会给我讲他年轻时,当瓦工的趣事。
我会跟他分享网上看到的段子。
我们之间的气氛,不再是剑拔弩张,或者相顾无言。
而是多了一种,我从未体验过的,温情。
有时候,我会扶着他,到楼下的小花园里,晒晒太阳。
邻居们看到了,都会夸我。
“小雪真孝顺啊!”
“王师傅,你可真有福气,养了个好女儿!”
每当这时,我爸的脸上,都会露出一种复杂的、既骄傲又羞愧的表情。
他会下意识地,抓紧我的手。
好像怕我,会突然消失一样。
我知道,他心里的那道坎,还没过去。
那三十万,像一根刺,永远地扎在了他的心上。
也扎在了我们父女之间。
一天,我发了工资。
我取了一万块钱现金,用一个信封包好,放在了他的床头。
“爸,这是这个月的家用。”
他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,愣住了。
“这么多?”
“不多。”我说,“您安心养病,钱的事,有我呢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低着头,用手,一遍遍地摩挲着那个信封。
过了很久,他抬起头,看着我。
“小雪,爸对不起你。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我还是那句话。
“过不去。”他摇摇头,“我耽误了你……你的工作,你的……男朋友……”
他终究还是知道了。
大概是我叔婶,跟他说的。
“那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我说,“跟您没关系。”
“怎么会没关系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如果我当初……不那么糊涂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。”我打断他,“爸,别想那么多了。我们过好现在,就行了。”
他看着我,看了很久。
然后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
从那天起,我爸变了。
他不再那么消沉。
开始主动地,做康复训练。
每天拄着拐杖,在屋里走来走去,走得满头大汗。
他还让我给他买了个收音机。
每天听新闻,听评书。
屋子里,不再是死气沉沉的。
开始有了生气。
我的生活,也渐渐步入了正轨。
小城的生活节奏,很慢。
没有大城市的压力和焦虑。
我有了更多的时间,去思考,去感受。
我开始重新审视,我和我爸的关系。
以及,我的人生。
我真的,被毁了吗?
好像也没有。
我只是,换了一种活法。
一种更接地气,更真实的活法。
周末,我不用加班。
我会买些我爸爱吃的菜,做一顿丰盛的饭。
我们会坐在阳台上,一边吃饭,一边聊天。
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我们身上。
暖暖的。
我突然觉得,这样的生活,也挺好。
一年后,我爸已经可以自己下楼,在小区里慢慢地散步了。
虽然走得不快,但每一步,都很稳。
他的气色,也越来越好。
不再是那个形容枯槁、眼神空洞的老人。
而是一个,普通的、有点倔强、但很爱干净的老头。
他会把我换下来的衣服,洗得干干净净。
会把我乱糟糟的房间,收拾得井井有条。
会研究菜谱,给我做一些新奇的菜式。
虽然,味道总是不尽如人意。
我们,好像角色互换了。
变成了他,在照顾我。
王浩出狱了。
他来找过我。
在楼下,站了很久,不敢上来。
我下楼去见他。
他瘦了,也黑了,眼神里,没有了以前的油滑和轻浮。
多了几分,沉郁和怯懦。
“姐。”他叫我,声音很低。
“嗯。”
“大伯……他还好吗?”
“挺好的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他低下头,“我……我不是人……”
“事情已经过去了。”我说,“以后,好好做人吧。”
他抬起头,看着我,眼圈红了。
“姐,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我。”我说,“你要谢的,是你自己。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
他走了。
背影,有些萧瑟。
我不知道,他未来会怎样。
但我希望,他能真的,重新开始。
又过了一年。
我用工作攒下的钱,加上我爸剩下的一些积蓄,付了首付,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新小区,买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。
房子不大,但很温馨。
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。
我爸最喜欢,搬个小马扎,坐在阳台上,晒太阳,看楼下的车来车往。
搬家那天,我把那张“共享充电桩”的宣传单,从旧书里翻了出来。
它已经泛黄,卷了边。
我把它,和我那张“五彩斑斓的黑”的设计稿,并排放在一起。
然后,扔进了垃圾桶。
我的人生,曾经被这两样荒诞的东西,搅得天翻地覆。
现在,它们都成了过去。
我爸站在我身后,看着我。
“小雪。”
“嗯?”
“你后悔吗?”
我回过头,看着他。
他的头发,已经全白了。
脸上的皱纹,又深了许多。
但他的眼睛,很亮。
亮得像天上的星星。
我笑了。
“不后悔。”
我怎么会后悔呢?
我失去了一个虚幻的、所谓光鲜的未来。
却找回了一个真实的、有温度的现在。
我失去了一个只会索取的父亲。
却得到了一个,懂得珍惜和付出的家人。
这笔买卖,怎么算,都划算。
“爸,您呢?”我反问他,“您后悔把钱给了王浩吗?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,也笑了。
笑得,有些释然,也有些无奈。
“后悔。”他说,“后悔死了。”
“不过,”他顿了顿,看着我,眼神里,充满了从未有过的,温柔和坚定。
“要不是他,我可能这辈子,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最好的投资,其实,一直都在我身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