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子1个月4次请丧假,经理疑惑:你家亲人扎堆走?5天后经理沉默
发布时间:2025-10-27 11:35 浏览量:1
我的食指在鼠标上悬停了很久,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那块冰冷的塑料融化。
屏幕上,是林湘的第四份丧假申请。
邮件标题简短得像一声叹息:「丧假申请 - 林湘」。
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,像是有两只啄木鸟在里面开工。
一个月,整整一个月,这是第四次了。
我叫李诚,是这家互联网公司的部门主管。
我信奉数据、效率和逻辑。
在我的世界里,所有事情都应该有迹可循,有理可依。
但林湘,我手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员工,正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,挑战我这套行之有效的世界观。
第一次,是四周前的一个周一。
电话打来的时候,我正在晨会上,唾沫横飞地讲着新一季度的KPI。
手机在会议桌上震动,嗡嗡作响,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苍蝇。
我皱着眉按了静音,但它锲而不舍。
是个陌生号码。
我最终还是不耐烦地走出了会议室。
“喂?”
电话那头是林湘,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带着毛边。
“李总,我……我请个丧假,我爸……没了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死亡,这个词在高速运转的写字楼里,显得那么不真实,像是一个遥远的、只存在于新闻标题里的概念。
我立刻切换到主管模式,语气沉稳而关切:“林湘,你别急,家里事要紧。需要多久?”
“三天……不,一个星期吧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还有一种强撑着的疲惫。
“好,没问题,你把后续事情处理好。工作上的事别担心。”
挂了电话,我回到会议室,对大家简单说了一下情况。
同事们纷纷表示惋惜,然后会议继续。
那一天,林湘工位上的绿萝,叶子还是油亮的。
一周后,林湘回来了。
她瘦了一圈,眼窝深陷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,只剩下一个苍白的轮廓。
她没和任何人说话,默默地打开电脑,投入工作。
我走过去,拍了拍她的肩膀,说了一句“节哀”。
她抬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空洞得让我心里一紧。
她点了点头,没说话。
那周,她工作得比任何时候都拼命,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代码和文档里。
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。
生活总要继续,不是吗?
但仅仅过了三天,周四的下午,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。
还是那个嘶哑的声音,但这次,连那点强撑的力气都没了,只剩下濒临破碎的颤抖。
“李总……我……我妈……也没了。”
我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。
什么?
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林湘,你说什么?”
“我妈……抢救无效……走了。”
电话那头,是压抑不住的、如同小兽悲鸣般的哭声。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这算什么?祸不单行?
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在短短十天内,接连失去双亲,是怎样一种毁灭性的打击。
“好,我知道了。你……照顾好自己。”
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安慰,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我批准了她的第二次丧假。
这一次,办公室里的议论声开始多了起来。
“天呐,林湘家也太惨了吧?”
“是啊,这也太巧了,半个月不到,爸妈都没了。”
“造化弄人啊。”
同情和惋셔中,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感。
大家看她空荡荡的工位,眼神都变得复杂。
那盆绿萝,因为没人浇水,叶子开始微微发蔫。
又一个星期过去。
林湘再次出现。
如果说上次她是苍白,那这次,她就是透明的。
我感觉风一吹,她就会散掉。
她走路的姿势很慢,像是脚上绑着千斤重的沙袋,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她依旧沉默,依旧疯狂工作。
只是有时候,我会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眼神没有焦点,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,一看就是十几分钟。
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安。
不是对她,而是对这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厄运。
我甚至找了个借口,让她团队的另一个同事多分担一点她的工作。
我怕她随时会垮掉。
然而,第三次打击,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。
周五,快下班的时候。
内线电话响了,是前台。
“李总,林湘的电话,她说她手机没电了,借的医院公用电话。”
我的心咯噔一下。
电话接通,她的声音已经不是嘶哑,而是一种气若游丝的飘忽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“李总……我弟……也没了。”
我握着听筒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我张了张嘴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办公室里很安静,所有人都竖着耳朵。
我的沉默,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。
弟弟?
她还有一个弟弟?
我飞快地回忆了一下她的入职资料,家庭成员那一栏,确实写着“父母、一弟”。
可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
一家人,一个月不到,接二连三地……
一个荒谬的念头,像一颗黑色的种子,在我心里破土而出。
这会不会……是假的?
这个念头一出来,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我怎么能这么想一个正在经受巨大痛苦的下属?
可理智,或者说我那套该死的、建立在数据和概率之上的逻辑,正在疯狂地向我报警。
这不合常理。
太不合常理了。
“林湘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,“你确定吗?”
问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。
这算什么问题?
人家在通知你家人的死讯,你问她确定吗?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良久,她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,却砸得我心口生疼。
然后,她挂了电话。
我放下听筒,感觉整个后背都湿了。
办公室里,之前还存在的同情和惋惜,已经彻底被一种惊疑和揣测所取代。
有人开始小声议论。
“不是吧?又来一个?”
“她家这是怎么了?中邪了吗?”
“我怎么觉得……有点假啊。”
“就是,哪有这么巧的事,跟演电视剧似的。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,扎进我的耳朵里。
它们放大了我心中那个黑色的念头。
我开始烦躁。
我是一个主管,我要对整个团队负责。
一个员工,在一个月内,因为“家人去世”这种理由,断断续续地不上班,已经严重影响了项目进度。
如果这是真的,我于情于理都应该支持她。
可万一……万一是假的呢?
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。
我批准了她的第三次丧假。
但在OA系统里点下“同意”的那一刻,我的信任,已经产生了动摇。
我看着她工位上那盆彻底蔫掉的绿萝,心里五味杂陈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像个侦探一样,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和分析。
我调出了林湘的入职资料,反复看。
很普通的一个女孩,二本院校毕业,工作经验三年,履历干净,不好不坏。
照片上的她,戴着黑框眼镜,腼腆地笑着,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。
我又想起了她平时在公司的样子。
安静,本分,从不迟到早退,也从不参与办公室八卦。
她就像一颗螺丝钉,默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,不出彩,但也从不出错。
这样一个人,会编造如此离奇的谎言来骗取假期吗?
动机是什么?
为了偷懒?
可她之前的勤奋是有目共睹的。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这种不确定性让我抓狂。
办公室的气氛也越来越奇怪。
大家嘴上不说,但眼神里都带着探究。
林湘的工位,成了一个诡异的中心。
有人路过时,会忍不住朝那个空位子瞟一眼,然后迅速移开目光,仿佛那里有什么不祥之物。
终于,第四份丧假申请,躺在了我的邮箱里。
就在今天早上。
我盯着那封邮件,看了足足十分钟。
这次的理由,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。
未婚夫。
邮件里,她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:“李总,我未婚夫昨天走了,请丧假。”
连客套的“您好”和“谢谢”都没有了。
仿佛她的世界里,所有的礼节和情绪,都已经被抽干了。
我把椅子往后一靠,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那口气,带着一股子凉意。
荒谬。
太荒谬了。
父母,弟弟,现在又来了个未婚夫。
一个月,四个人。
她家是开批发市场的吗?还带团购的?
一个刻薄的念头,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编造谎言的样子。
或许她只是想去旅游,或许她接了私活,或许她就是单纯地不想上班了。
于是,她找到了一个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——死亡。
一次成功了,她就想有第二次,第三次。
人的贪欲,是没有止境的。
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。
我的同情心,我的关切,我为她调整的工作安排,所有的一切,都像个笑话。
我感觉自己被愚弄了。
一种夹杂着愤怒和失望的情绪,在我胸中翻涌。
我拿起内线电话,拨给了人事部的王经理。
“老王,你过来一下。”
王经理很快就来了,一个笑呵呵的胖子。
“李总,找我啥事?”
我把电脑屏幕转向他,指着林湘的邮件。
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王经理凑过来,眯着眼读完,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
“这……这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吧?”
“没错。”我冷冷地说。
王经理咂了咂嘴,表情变得很为难。
“李总,这事儿……有点邪乎啊。”
“何止是邪乎。”我敲了敲桌子,“老王,你老实告诉我,按公司规定,这种情况怎么处理?”
王经理推了推眼镜:“按规定,员工请丧假需要提供死亡证明。但是……一般情况下,咱们也不会真的让人家提供,毕竟是伤心事,咱们公司还是比较人性化的。”
“人性化?”我冷笑一声,“人性化是给有需要的人的,不是给骗子的。”
我的话说得有点重。
王经理愣了一下,没接话。
“你觉得,有可能是真的吗?”我问他,其实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,来印证我的猜测。
王经理沉吟了半天,说:“从概率上讲,几乎为零。但……万一呢?”
又是这个“万一”。
这个“万一”,像一根鱼刺,卡在我的喉咙里。
“这样吧,”我做了个决定,“你打电话给她,就说按规定,这次请假需要她提供一下……相关的证明。你话说得委婉点。”
我想,如果她是骗人的,这个要求一提出来,她肯定会心虚,会露出马脚。
王经理面露难色:“李总,这么做……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?”
“不近人情?”我站了起来,在办公室里踱步,“一个月四次丧假,项目进度拖着,团队人心惶惶,这就叫近人情了?老王,我们是开公司,不是开善堂!”
我的声音有点大,引得外面的员工纷纷侧目。
王经理叹了口气,点了点头:“好吧,我试试。”
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去打电话。
我坐立不安,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。
过了大概五分钟,王经理过来了,脸色很难看。
“怎么样?”我急切地问。
“她同意了。”
“同意了?”我有点意外。
“嗯。”王经理说,“她就回了两个字,‘好的’。然后就挂了。”
她的反应,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没有愤怒,没有质问,没有心虚的辩解。
就是平静的“好的”。
这让我更加烦躁了。
她到底想干什么?
难道她真的能伪造出一整套证明来?
“李总,”王经理小心翼翼地问,“那这个假……还批吗?”
我看着屏幕上那封冰冷的邮件,心里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。
我感觉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。
“不批!”
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“告诉她,让她明天来公司一趟,把事情说清楚。如果说不清楚,就直接办离职!”
我说完,感觉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王经理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,默默地退了出去。
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。
我不能再容忍这种荒唐的事情继续下去了。
我必须维护公司的规矩,维护团队的稳定。
我这是在杀鸡儆猴。
对,就是这样。
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。
就像阴天里,天边透出的那一点诡异的亮光。
第二天,林湘没有来。
电话也打不通了。
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。
她心虚了,她跑了。
这个骗子。
我让王经理开始走离职流程,理由是旷工。
办公室里,关于林湘的流言蜚语,达到了顶峰。
“我就说她是骗子吧,被李总一吓,不敢来了。”
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,拿这种事开玩笑。”
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。”
我听着这些议论,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。
看吧,我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我维护了规则,揭穿了骗子。
我甚至开始构思,要在下周的例会上,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反面教材,好好地“教育”一下全体员工。
林湘的工位,很快就被清空了。
她的私人物品不多,一个水杯,几本书,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。
保洁阿姨清理的时候,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,拿起了那个相框。
相框里是一张合影。
照片上,林湘和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紧紧依偎在一起,笑得特别灿烂。
背景是海边,落日把他们的头发染成了金色。
男孩的手上,拿着一枚戒指,正要给林湘戴上。
这应该就是她邮件里说的那个“未婚夫”吧。
我心里刺了一下。
演得还真全套。
我把相框扔进了纸箱里,连同那盆已经彻底枯死的绿萝。
我告诉自己,这件事,到此为止了。
接下来的五天,我试图让一切回归正轨。
我把林湘的工作,分摊给了其他人。
我开了好几次会,强调纪律和效率。
我努力地想把“林湘”这个名字,从我的工作和生活里抹去。
但她就像一个幽灵,时不时地冒出来。
我会在看项目报告时,不自觉地想起她做的那些细致的表格。
我会在茶水间,仿佛看到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泡茶的背影。
我甚至在梦里,梦到了她那双空洞的眼睛。
我开始失眠。
整夜整夜地睡不着。
心里那股不安,像藤蔓一样,越缠越紧。
我为什么会不安?
我明明做的是对的。
我在维护公司的利益。
我在捍卫职场的规则。
我有什么错?
我没有错。
第五天,是周三。
下午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来,我一早就到了公司,准备材料。
会议间隙,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,刷了刷本地新闻。
一条社会新闻的标题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我的眼睛上。
《本市xx高速特大交通事故后续:一月内,一家四口相继离世,令人扼腕》。
我的心,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我的手指,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。
新闻不长,配了几张照片。
一张是事故现场,车辆被撞得面目全知,惨不忍睹。
一张是医院的走廊,亮着“手术中”的红灯。
还有一张,是遇难者的黑白合影。
那是一张全家福。
照片上,一对慈祥的中年夫妇,坐在中间。
旁边站着一个青涩的少年,还有一个……戴着黑框眼镜、笑得腼腆的女孩。
是林湘。
照片下面,有一行小字。
“遇难者:林某国,张某兰,林某阳,以及林某国女儿林湘的未婚夫,司机陈某。”
新闻里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。
一个月前,林湘的父母和弟弟,坐着她未婚夫开的车,从老家来城里看她,准备商量他们的婚事。
在高速上,被一辆疲劳驾驶的货车追尾。
她的父亲,当场死亡。
她的母亲和弟弟,重度昏迷,被送进ICU。
她的未婚夫,因为要保护坐在副驾的弟弟,自己受了最重的伤。
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亲人,一个接一个地,离开了她。
先是母亲。
然后是弟弟。
最后,是那个在海边给她戴上戒指的男孩。
新闻的最后,记者写道:
“唯一的幸存者林湘,因为当天公司临时加班,躲过了这场劫难。但短短一月,痛失四位至亲,我们无法想象,这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。据了解,林湘目前精神状况极不稳定,正在接受心理干预……”
手机,“啪”的一声,从我手里滑落,掉在了地毯上。
世界,在那一瞬间,失去了所有的声音。
我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我只能看到那张黑白的全家福,看到照片上,林湘那张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、充满对未来憧憬的笑脸。
我的血,一点一点地变冷。
从指尖,到心脏。
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
一个自以为是的、冷酷的、愚蠢透顶的傻子。
我那些所谓的逻辑、理智、怀疑和判断,在这一刻,都变成了一个个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。
我以为她在撒谎。
可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真的。
我以为她在偷懒。
可她是在用疯狂的工作,来麻痹自己撕心裂肺的痛。
我以为她在演戏。
可她的人生,已经变成了一场无法醒来的、最残酷的悲剧。
我让她提供死亡证明。
在她刚刚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时候,我,她的主管,用公司的规定,像一把刀子一样,又插进了她的心里。
我逼她来公司解释。
我甚至,已经给她办了离职。
我做了什么?
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?
一股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愧疚感,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
我冲出会议室,冲向人事部。
“老王!林湘的离职!停下!快停下!”我语无伦次地喊着。
王经理被我吓了一跳:“李总,怎么了?流程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,系统里已经……”
“我不管!”我抓着他的胳膊,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,“想办法!撤回来!必须撤回来!”
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。
王经理没再多问,立刻开始打电话,联系总部的IT。
我像个疯子一样,在人事部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
我脑子里,反复回响着林湘在电话里,那一声声嘶哑的、破碎的、气若游丝的通知。
“我爸……没了。”
“我妈……也没了。”
“我弟……也没了。”
“我未婚夫……走了。”
还有最后,她那句平静的“好的”。
那不是平静。
那是绝望。
是一个人的心,彻底死了之后,才会有的、万念俱灰的平静。
而我,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做了什么?
我用我那套冰冷的、毫无人性的职场法则,将她最后一点求生的念头,也给掐灭了。
我不敢想象,当她接到王经理那通“索要证明”的电话时,是什么样的心情。
她是不是觉得,这个世界,已经没有一寸地方,可以容纳她的悲伤了?
半个小时后,王经理满头大汗地告诉我,离职流程,总算被紧急中止了。
我瘫坐在椅子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但这只是第一步。
我该怎么去弥补?
我该怎么去面对她?
我说不出话。
我甚至没有勇气,去拨通她的电话。
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关上门。
我看着窗外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。
这个城市这么大,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。
谁又会知道,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有一个灵魂,正在经历着炼狱般的煎熬。
而我,就是那个给她浇上热油的人。
我的办公桌上,还放着我为下周例会准备的发言稿。
上面,用红笔标注着“反面教材:林湘事件”。
我拿起那几张纸,一点一点地,撕得粉碎。
纸屑像雪花一样,从我指间落下。
那一天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。
客户来了,我强打精神,谈完了合作。
但我说的每一句话,都像是在念别人的台词。
我的灵魂,还停留在那篇新闻报道里。
下班后,我没有回家。
我开着车,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我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最后,我把车停在了一个花店门口。
我走进去,买了一盆最大、最茂盛的绿萝。
然后,我开车去了林湘家的小区。
我从她的入职资料里,知道她家的地址。
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,没有电梯。
我抱着那盆沉重的绿萝,一层一层地往上爬。
我不知道我来干什么。
道歉吗?
“对不起”这三个字,在此刻显得那么轻飘,那么可笑。
我能说什么?
说“对不起,我误会你了”?
说“对不起,我不该怀疑你”?
这些话,跟她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,算得了什么?
我只是觉得,我必须来。
我必须做点什么。
我站在她家门口。
门上,还贴着一张褪色的“福”字。
我抬起手,却迟迟不敢敲下去。
我怕。
我怕看到那扇门打开后,她那双没有光的眼睛。
我怕我的出现,会再次撕开她的伤口。
最终,我还是把那盆绿萝,轻轻地放在了她家门口。
就像一个懦夫,献上自己迟来的、微不足道的祭品。
然后,我逃也似的,离开了。
回到公司,已经是深夜。
空无一人的办公室,安静得可怕。
我走到林湘的工位前。
那个被清空的工位,像一个黑洞,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冷漠。
我把那盆新的绿萝,放在了桌上。
油亮的叶子,在惨白的灯光下,泛着一点点生机。
我站了很久。
第二天,我用公司的名义,匿名给她捐了一笔钱。
我知道,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,稍微能减轻一点我内心罪恶感的方式。
我还给全体员工,发了一封邮件。
邮件里,我没有提林湘的名字。
我只是说,从今以后,公司将无条件信任和支持每一位遭遇重大变故的员工。
所有的流程和规定,在人性面前,都要让步。
我废除了那条“丧假需要提供证明”的潜在规则。
做完这些,我并没有觉得好受一点。
我知道,这些都只是补救。
伤害已经造成了。
一个星期过去了。
林湘还是没有消息。
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,就是走到她的工位前,给那盆绿萝浇水。
我看着那些叶子,在我的照料下,一天比一天精神。
我多希望,她也能像这盆绿萝一样,重新焕发生机。
可我知道,这太难了。
有些伤口,是永远不会愈合的。
办公室里,再也没有人议论林湘了。
那篇新闻,很多人都看到了。
那些曾经说过风凉话的同事,如今都沉默着,脸上带着和我一样的愧色。
整个公司的气氛,都变得有些沉重。
我们都上了一课。
一堂用一个女孩全部的人生悲剧,换来的、无比沉重的一课。
我们学会了,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,别人的生活,可能正在经历着我们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。
我们学会了,永远不要用自己有限的认知,去轻易地揣测和评判他人的苦难。
因为,你永远不知道,那句轻飘飘的质疑,对一个在悬崖边上的人来说,是不是最后推下去的那一阵风。
又过了一个星期。
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。
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“喂?”
电话那头,沉默了很久。
久到我以为是骚扰电话,准备挂断。
然后,一个微弱的、沙哑的,但却是我无比熟悉的声音,响了起来。
“李总……是我,林湘。”
我的心,瞬间被揪紧了。
“林湘!你……你还好吗?”
我问出口,才发现自己的声音,竟然在发抖。
“我……我还活着。”
她说。
就这四个字,让我瞬间红了眼眶。
“对不起。”
我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。
“林湘,对不起,我……”
我想解释,想说我有多后悔,有多自责。
但她打断了我。
“李总,你不用说。”
她的声音,依旧是平静的,但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平静。
里面,有了一丝……温度。
“我打电话,是想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?”我愣住了。
“嗯。”她说,“谢谢你……没有真的把我开除。”
“还有……谢谢你让人事部打给我的那笔钱,虽然是匿名的,但我猜到是公司。”
“还有,我家门口那盆绿萝,我也看到了。”
我的眼泪,再也忍不住了。
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,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,哭得像个孩子。
我有什么资格,得到她的感谢?
我明明是伤害她最深的人之一。
“那都是我应该做的……不,是我欠你的。”我哽咽着说。
电话那头,又是一阵沉默。
“我……可能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。”她说,“医生说,我需要时间。”
“没关系!”我急忙说,“多久都没关系!你的职位,公司永远给你留着!你什么时候想回来,就什么时候回来!”
“嗯。”
“林湘,”我鼓起勇气,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,“你……会回来吗?”
电话那头,安静了很久。
我屏住呼吸,等待着她的答案。
那几秒钟,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“会的。”
她轻轻地说。
“等我……把他们都好好安葬了。”
“等我……能重新看到太阳的时候。”
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。
夕阳正慢慢落下,给整座城市,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
我知道,林湘的路,还有很长很长要走。
那条路,会布满荆棘,充满痛苦。
但我也知道,她会走下去的。
就像那盆被我重新带回来的绿萝。
只要还有一点根在,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它浇水,给它阳光。
它就总有,重新抽出新芽的那一天。
而我,我们公司,我们所有人,都会是那个浇水的人。
我们会用我们最大的善意和耐心,去等待。
等待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、腼腆的女孩。
等待她,带着一身风霜,重新回到我们中间。
然后,我们会对她说:
“欢迎回家。”
后来的故事,很长,也很慢。
林湘没有很快回来。
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。
我每个月,都会让财务把她的基本工资,打到她的卡上。
不多,但足够她在一个小城市里,安稳地生活。
我没有再联系过她。
我怕打扰她。
我只是默默地,做着我能做的一切。
我把她的工位,一直保留着。
那盆绿萝,被我养得枝繁叶茂,藤蔓甚至爬满了整个隔断。
它成了我们部门的一个象征。
一个关于“善意”和“救赎”的象征。
新来的员工,都会好奇地问起,这个从没人坐的工位,和这盆长得过分茂盛的绿萝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老员工们,就会把那个故事,讲给他们听。
每一次讲述,都是一次警醒。
提醒我们,在冰冷的KPI和报表背后,我们面对的,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。
他们有自己的生活,有自己的悲欢,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伤痛。
而我们,作为同事,作为管理者,最不该做的,就是用冷漠和怀疑,去碾压他们本就脆弱的人生。
一年后。
一个春天的下午。
阳光很好,透过百叶窗,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办公室的门,被轻轻推开了。
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,站在门口。
她瘦了很多,剪了短发,摘掉了眼镜。
但那双眼睛,我认得。
那里面,不再是空洞和死寂。
而是像雨后的天空一样,干净,清澈,带着一点点微光。
是林湘。
她回来了。
整个办公室,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,看着她。
她有些紧张,攥着衣角。
然后,她抬起头,环视了一圈。
当她的目光,落在我身上,落在她那个被绿植环绕的工位上时,她的眼睛,慢慢地红了。
她朝我走过来。
一步,一步,走得很稳。
她在我面前站定。
然后,她朝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李总,我回来了。”
我扶起她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千言万语,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
那天,我们没有谈工作。
我给她放了半天假,让她熟悉一下环境。
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,伸出手,轻轻地触摸着那些翠绿的叶子。
她笑了。
那是悲剧发生之后,我第一次看到她笑。
很浅,很淡,像一朵刚刚绽开的小花。
但那笑容里,有光。
我知道,那个曾经被黑暗吞噬的女孩,正在一点一点地,把自己找回来。
林湘回来后,没有再做之前的数据分析工作。
她主动申请,调到了公司的公益部门。
她说,她想用自己的经历,去帮助更多和她一样,陷入困境的人。
她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。
她不再沉默,不再把自己藏在角落里。
她会和同事们开玩笑,会组织各种公益活动。
她去了山区,给孩子们上课。
她去了灾区,做志愿者。
她去了临终关怀医院,陪伴那些即将离开世界的老人。
她的身上,有一种特别的气质。
一种经历过极致的痛苦之后,沉淀下来的、温柔而坚韧的力量。
她能轻易地,就走进那些同样被痛苦折磨的灵魂深处,给他们带去安慰和希望。
有一次,我和她一起,去参加一个给抑郁症患者举办的分享会。
她站在台上,平静地,讲述着自己的故事。
她没有哭,也没有控诉。
她只是在说,当整个世界都崩塌的时候,她是怎样一片一片,把自己的碎片,重新粘合起来的。
她说:“我曾经以为,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。在我最绝望的时候,我甚至想过,跟着他们一起走。”
“但是,总有一些微小的善意,像黑暗里透出的光,支撑着我,没有倒下。”
“可能是一通没有被挂断的电话,一个没有被清空的工位,一盆被持续浇水的绿萝。”
“这些东西,在别人看来,可能微不足道。但对于一个在深渊里的人来说,那就是救命的绳索。”
“所以,如果你现在也觉得很痛苦,觉得撑不下去了。请你,再多等一等。”
“因为,你永远不知道,在下一个转角,会不会有一盆为你而留的绿萝,正在等着你。”
台下,很多人都哭了。
我也一样。
我看着台上那个发着光的林湘,心里充满了敬意。
她把自己的伤疤,变成了勋章。
她把自己的苦难,酿成了蜜糖,去分享给更多需要的人。
这个曾经被我认为是“骗子”的女孩,用她的行动,给我上了最深刻的一生之课。
她教会了我,什么是真正的强大。
不是战胜别人,而是战胜自己。
不是忘记痛苦,而是带着痛苦,继续前行。
并且,有能力,去拥抱和治愈更多的人。
如今,很多年过去了。
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部门主管。
林湘,也成为了公司公益基金会的负责人,做得非常出色。
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有时候,我们会约在一起喝咖啡。
聊起当年那件事,我们都已经能够坦然地笑出来。
我会自嘲地说:“当年我可真是个混蛋。”
她就会笑着说:“当年的你,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会做的选择。”
“不,”我会很认真地看着她,“谢谢你,没有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混蛋。”
是她,用她那场惨烈的人生悲剧,拦住了我,在通往冷漠和刻薄的路上,越走越远。
是她,让我明白了,比规则和效率更重要的,是人心。
是她,让我成为了一个,更好的人。
我办公室里,始终摆着一盆绿萝。
不是当年那一盆了。
那一盆,在林湘回来后,被她搬回了自己的工-位。
她说,那是她的“护身符”。
我办公室里的这一盆,是我自己买的。
它时刻提醒着我。
提醒我,永远不要失去,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。
提醒我,永远要记得,在做出每一个判断之前,先选择善良。
因为,你的一句刻薄,可能会毁掉一个人。
而你的一点善意,也可能会,拯救一个人。
这,就是林湘用她全部的血和泪,教会我的事情。
也是我这一生,最宝贵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