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事拿绩效奖金20万,我却一无收获,坦然离开工位回家关掉手机
发布时间:2025-10-22 18:06 浏览量:4
李总把那份辞职信推回我面前时,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:“陈默,我知道,这二十万对你来说不是钱的事,是理儿的事。”
我没说话。
为了这个“理儿”,我在这家公司耗了整整十年。从一个毛头小子,到项目组里谁都信得过的“默哥”。我带过的新人,如今都成了部门主管;我攻克的难题,成了公司宣传册上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。我一直以为,我和这家公司,和李总之间,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,就像老房子里那根最结实的承重梁,不显眼,但谁都知道它最重要。
可那根梁,就在昨天下午,伴随着一封绩效奖金的通知邮件,无声地断了。
第1章 无声的邮件
昨天是周五,下午三点。
阳光正好,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我的键盘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。我正在调试一段困扰了整个项目组近两周的代码,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,清脆而有节奏,像一只精准的啄木鸟。这是我用了八年的机械键盘,每个键帽都已被磨得油光发亮,像一枚枚温润的鹅卵石。
办公室里很安静,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机房传来的低沉嗡鸣。这种安静,在下午四点整被一封全员邮件打破了。
邮件标题是《关于2023年度“卓越之星”项目绩效奖金发放的通知》。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,随即又恢复了平稳。这个项目,代号“灯塔”,从立项到交付,耗时一年半。我是技术总负责人,项目最艰难的底层架构和核心算法,几乎是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刚毕业的实习生,不眠不休啃下来的。那段时间,我平均每晚只睡四个小时,办公室的折叠床就是我的卧室,泡面和咖啡是我的三餐。
李总不止一次在项目会上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陈默,你是‘灯塔’项目的定海神针。辛苦了,公司不会忘记你的功劳。”
我信了。我不是个爱听漂亮话的人,但我信李总。他是我毕业后跟的第一个领导,从一个普通的技术经理,一路做到现在的技术总监。他懂技术,也懂人,至少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。
我深吸一口气,点开了邮件。
附件是一个Excel表格。我没有立刻去找自己的名字,而是先看到了那个最醒目的数字。
孙宇,卓越之星,绩效奖金:200,000元。
孙宇是项目的运营负责人,三年前我亲自带出来的兵。小伙子很聪明,脑子活,尤其擅长做PPT和向上汇报。项目到了中后期,技术框架稳定后,我的工作更多是查漏补缺和维护,而他则成了项目对外的“门面”,负责跟客户沟通、向高层汇报进度。他的PPT总是做得特别漂亮,各种酷炫的图表,各种时髦的互联网黑话,把我们这些埋头苦干的技术成果,包装得金光闪闪。
我承认他的价值,一个项目需要有人冲锋陷阵,也需要有人摇旗呐喊。
我继续往下拖动滚动条,寻找自己的名字。
没有。
我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。
还是没有。
整个项目组,除了几个刚入职的新人拿了三五千的阳光普照奖,就只有孙宇一个人,拿了那笔唯一的、沉甸甸的二十万。
那一瞬间,办公室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。我能听到的,只有自己胸腔里,那颗心脏沉闷而缓慢的跳动声。不是愤怒,也不是委屈,而是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错愕,像一盆冰水,从头顶浇下来,让四肢百骸都变得麻木。
我下意识地转头,看向不远处的孙宇。他正被一群同事围在中间,脸上是那种努力想保持谦虚、却又掩饰不住的得意。他看到了我的目光,朝我举了举手,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尴尬。
我冲他点了点头,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回了电脑屏幕。
屏幕上,那段刚刚还无比清晰的代码,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。每一个字母,每一个符号,都像是在嘲笑我。
我没有去质问,也没有去争辩。
我只是默默地,把写了一半的代码加上注释,保存。然后清理了一下桌面,将那盆养了三年的绿萝叶子上的灰尘擦干净。最后,我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。
主机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,屏幕暗了下去,映出了我那张平静到有些陌生的脸。
我站起身,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,就像平时下班一样,坦然地走出了工位。路过孙宇身边时,他正高声说着晚上请大家吃饭唱歌。没有人注意到我,或者说,没有人有心思注意到我。
我走出办公楼,傍晚的风有些凉。我没有去地铁站,而是一路走回了家。四十分钟的路程,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回到家,妻子林晓静正在厨房做饭。她看到我,有些惊讶: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?”
“嗯,手头的事忙完了。”我换下鞋,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。
“吃饭吧,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。”
饭桌上,晓静给我夹了一块鱼肚子,絮絮叨叨地讲着儿子在幼儿园的趣事。我默默地听着,吃着饭,却尝不出任何味道。
吃完饭,我走进书房,关上门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。屏幕上,有好几个未接来电,都是李总的。微信里,几十条未读消息在闪烁,有同事的恭喜,也有孙宇发来的“默哥,晚上一起出来聚聚?”。
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,然后长按了电源键。
关机。
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。
第2章 那顿廉价的晚餐
手机关机的第二天是周六。
我一觉睡到自然醒,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房间里画出了一道明亮的光带。晓静没叫我,她知道我最近累坏了。
我没有像往常一样,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开机看工作群的消息。我就那么躺着,盯着天花板,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零件的机器外壳,空洞而沉重。
晓静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,坐在床边,轻声问我:“出什么事了?”
她太了解我了。我们从大学就在一起,十年夫妻,我的一个眼神,一个微小的动作,都瞒不过她。
我坐起身,接过水杯,沉默了很久,才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我尽量用一种客观、不带情绪的语气去叙述,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晓静静静地听着,没有插话,也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惊讶。等我说完,她只是伸手过来,握住了我的手。她的手很温暖。
“陈默,”她说,“钱不重要。但这口气,我们不能就这么咽下去。”
我摇了摇头:“我不想去闹。没意思。”
“不是闹,”晓静看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是去问个明白。你要让李建国亲口告诉你,你这十年的付出,到底算什么。”
李建国,是李总的全名。晓静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。
她的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我心里那道紧锁的闸门。是啊,我可以不在乎那二十万,但我不能不在乎这十年。我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交代。
周一早上,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七点半就出门,而是等到九点,公司早会结束的时间,才不紧不慢地开车去了公司。
我没有回自己的工位,直接走到了李总的办公室门口。门开着,他正坐在办公桌后,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文件。
我敲了敲门。
他抬起头,看到我,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,惊讶、尴尬,还有一丝如释重负。他立刻站起来:“陈默,你可算来了。电话也不接,我还以为你……”
“李总,能跟您谈谈吗?”我打断了他的话。
他愣了一下,随即点了点头,指了指对面的沙发:“坐。”
他给我倒了杯水,然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,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,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。
“为了‘灯塔’项目奖金的事?”他先开了口。
“是。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李总,我不是来要钱的。我就是想问问,为什么?”
李总叹了口气,身体往后靠了靠,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。
“陈默,你还记不记得,八年前,我们一起做的那个‘启明星’项目?”
我当然记得。那是我入职第二年,跟着当时还是项目经理的李总,做的第一个大项目。那时候,公司刚起步,资源紧张,我们整个项目组,五个人,挤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会议室里,没日没夜地干了三个月。
项目上线前夜,出了一个致命的底层bug。所有人都束手无策,是李总带着我,两个人对着电脑,一行一行地排查代码,从晚上八点,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六点。
天亮的时候,bug解决了。李总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,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,说:“走,老哥请你吃早饭去!”
他带我去了公司楼下一家开了二十四小时的沙县小吃。我们要了两碗馄饨,两个茶叶蛋。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,驱散了通宵的疲惫。
就在那家嘈杂而廉价的小店里,李总对我说了一段我记了八年的话。
他说:“小陈,你知道公司最需要什么样的人吗?不是那些会耍嘴皮子的,也不是那些投机取巧的。公司要想走得远,靠的就是你这样的人——踏实、肯干,关键时刻能顶上去。你放心,只要你好好干,公司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老黄牛。”
那碗馄饨,那个茶叶蛋,还有那句承诺,像一根锚,在之后无数个加班的深夜里,在我想要放弃的瞬间,牢牢地定住了我的心。
我以为,他和我一样,都记得那顿廉价的晚餐。
第3章 变了的时代
李总的办公室里,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。
“我记得。”我看着他,声音有些干涩,“李总,我一直记着您说的话。”
李总的眼神闪躲了一下,他端起自己的茶杯,喝了一口,似乎是在组织语言。
“陈默啊,”他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变得语重心长,“时代变了。”
“以前,我们是创业公司,求生存。那时候,技术是命根子,一个过硬的技术人员,能救活整个公司。所以,那时候,你这样的人,是公司的宝。这一点,我从来没有否认过。”
他的话锋一转:“但是现在呢?公司上市了,规模大了几百倍。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,而是复杂的市场竞争。一个项目,技术上做到九十分,和做到九十五分,在客户眼里,可能没什么区别。但是,一份能让客户、让董事会眼前一亮的报告,一个能把项目价值放大十倍的演讲,却能直接带来新的合同和投资。”
他指了指窗外,那片高楼林立的金融区。
“你看,现在这个时代,会做,和会说,同样重要,甚至……后者更重要。因为价值需要被看见。孙宇这次,就是把‘灯塔’项目的价值,清晰地、漂亮地呈现给了集团的最高决策层。他拉来的那个新合同,价值三千万。公司给他的二十万奖金,你觉得多吗?”
我沉默了。
我无法反驳他的逻辑。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,从公司的利益出发,他的决策也许是“正确”的。
可是,我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
原来,我坚守了十年的“踏实肯干”,在“时代变了”这四个字面前,如此不堪一击。我像一个固执的匠人,在一个流水线生产的时代里,精心打磨着一件自以为是的艺术品,却不知道,市场的标准早已变成了效率和包装。
“那……我的贡献呢?‘灯塔’的底层架构,核心算法,那些最难啃的骨头,如果不是我……”我终究还是没忍住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。
“我没说你没有贡献,陈默。”李总立刻说道,他的表情很诚恳,“你的贡献,是地基。没有你,‘灯塔’这个项目起不来。这一点,我、项目组,甚至公司高层,心里都清楚。”
“但是,”他又一次用到了这个词,“地基是看不见的。孙宇做的,是地面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楼。董事会只会为他们看得见的东西买单。这是现实,很残酷,但我们都得适应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这次的奖金,是集团总部特批的,专门奖励给有‘突出市场贡献’的个人。名额只有一个。我为你争取过,真的。我甚至提议把奖金分一部分给你,但是被上面否了。他们说,规则就是规则,要树立新的价值导向。”
“新的价值导向……”我咀嚼着这六个字,只觉得满嘴苦涩。
原来,我已经被划分到了“旧的价值”那一类里。
我看着眼前的李总,这个我曾经无比信赖和敬佩的领导。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无奈,但那份无奈背后,我看到的是一个商人的精明和现实。他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和我一起在沙县小吃吃馄饨、意气风发地说着“公司不会亏待老黄牛”的技术经理了。他变成了李总,一个需要为公司财报、为股东利益负责的管理者。
他没有错。
我也没错。
错的,或许真的只是这个“时代”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我站起身,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
“陈默,你别多想。”李总也跟着站起来,脸上带着挽留的意味,“这次是特殊情况。你在公司的地位,没人能替代。年底的优秀员工,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。薪酬调整的时候,我也会重点为你考虑的。”
他说的每一个字,都那么合情合理,充满了“人性化”的关怀。
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碎了。信任一旦出现裂痕,就再也无法弥补。
我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朝他点了点头,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这一次,我没有再回工位。我径直走向了HR部门。
第4章 键盘上的灰尘
从李总办公室出来,到走进HR办公室,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,我却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走廊里,偶尔有同事路过,看到我,都笑着打招呼:“默哥早。”
我扯动嘴角,回以一个僵硬的微笑。
他们不知道,那个他们信赖的、无所不能的“默哥”,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。
HR经理是个姓王的女士,四十多岁,干练而客气。看到我进来,她有些意外,但还是热情地请我坐下。
“陈工,有什么事吗?”
我没有坐,只是站在她的办公桌前,平静地说:“王经理,我来办离职。”
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她扶了扶眼镜,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离职?陈工,您不是在开玩笑吧?您可是咱们技术部的顶梁柱啊。”
“我没开玩笑。”我说,“麻烦您把流程给我一下。”
王经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。她愣了几秒钟,立刻拿起电话,拨了李总的内线。
“李总,陈默在我这儿,说要离职……嗯,好,我知道了。”
挂了电话,她看着我,表情变得有些为难:“陈工,李总说他刚才跟您聊过了。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您看,要不您先冷静一下,别这么冲动。”
“我很冷静。”我坚持道,“麻烦您了。”
见我态度坚决,王经理只好叹了口气,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离职申请表递给我。
我接过表格,回到自己的工位上。
这是我十年来,第一次以一个“局外人”的视角,审视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。
我的工位在靠窗的角落,安静,视野好。桌上的绿萝长得郁郁葱葱,那是晓静特意为我挑的,说能防辐射。电脑旁边,堆着半米高的技术书籍,每一本的页脚都卷了边,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。左手边,是一个相框,里面是我和晓静还有儿子的合影,照片里,我们笑得特别开心。
一切都和我昨天离开时一模一样。
但又好像,什么都不一样了。
我坐下来,开始填写那张薄薄的离职申请表。姓名、工号、入职日期……每一个字,都像是在为我这十年的青春,画上一个休止符。
在“离职原因”那一栏,我犹豫了很久。
我有很多理由可以写:薪酬待遇不公、价值体系不符、个人发展受限……任何一条,都足以构成离职的充分理由。
但最后,我只写了四个字:个人原因。
我不想把这件事变成一场难堪的纷争。离开,是我自己的选择,与他人无关。
写完申请表,我把它交还给了王经理。她接过,看了看,又劝了我几句,见我主意已定,只好收下了。
接下来的时间,就是漫长的交接。
李总给我安排的交接对象,是另一个组的技术骨干,叫张涛。张涛是个老实人,技术功底很扎实,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。
他显然也听说了奖金的事,看到我,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惋惜。
“默哥,真要走啊?你走了,我们这摊子可怎么办?”
我笑了笑:“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。有你在,没问题的。”
交接工作是繁琐的。项目的技术文档、代码库权限、服务器密码、历史遗留问题……我把自己这十年来积累的一切,毫无保留地一点点交接给他。
我讲得格外仔细,甚至比带新人的时候还要耐心。我希望我离开后,我负责的这些系统,能够平稳地运行下去。这无关公司,也无关李总,这是我作为一个技术人员,最后的职业操守。
交接的间隙,孙宇来找过我一次。
他端着一杯咖啡,在我工位旁站了很久,才有些局促地开口:“默哥,奖金的事……我听说了。我……我真不知道会是这样。我以为公司会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我打断他,抬头看了他一眼,“这不是你的错。你做得很好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我说的是真心话。我对他没有怨恨,只有一点复杂的感慨。他就像是我的一个镜像,一个更懂得如何适应这个新时代规则的镜像。他的成功,只是更加清晰地照出了我的“不合时宜”。
孙宇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看着我平静的脸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把咖啡放在我桌上,说:“默哥,不管你去哪,你永远是我师父。”
我点了点头,没再说话。
交接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周。
最后一天,我把所有文档和权限都交接完毕。张涛在确认单上签了字。这意味着,我在这家公司,已经没有任何工作职责了。
我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。
书、相框、茶杯……东西不多,一个纸箱就装完了。
最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陪伴了我八年的机械键盘上。我伸出手,轻轻拂去键帽缝隙里的一些灰尘。这把键盘,见证了我所有的代码,所有的bug,所有的通宵达众。它是我无声的战友。
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把它留在了桌上。
就让它,连同我那十年的记忆,一起留在这里吧。
我抱着纸箱,站起身,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我奋斗了十年的地方。
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碌着,键盘声此起彼伏,就像我刚来时一样。好像我的离开,没有在任何人心里,激起一丝波澜。
我转身,一步步地,向门口走去。
第5章 一封没有发出的信
办完所有手续,已经是下午五点。
我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,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。玻璃幕墙在夕阳的映照下,反射出刺眼的光芒,让我有些睁不开眼。
就在这里,我从一个二十二岁的青涩毕业生,变成了一个三十二岁的资深工程师。我把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,都献给了它。
我曾以为,我会在这里干到退休。
可世事无常,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。
回到家,晓静已经做好了晚饭。看到我怀里的纸箱,她什么也没问,只是走过来,接过去,放在了玄关。
“回来了?洗手吃饭吧。”她的语气,和往常一样温柔。
那一刻,我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,终于松了下来。所有的委屈、不甘、迷茫,都在她这句平淡的话语里,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。
这顿饭,我吃得格外香。
晚上,儿子睡下后,我和晓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她给我泡了一杯热茶。
“都办好了?”她问。
“嗯。”
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“还没想好。先休息一段时间吧。”我靠在沙发上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“这十年,太累了。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。”
晓静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,轻声说:“好,那就休息。我养你。”
我笑了,伸手揽住她:“那可不行,一家之主还得是我。”
虽然是句玩笑话,但那一刻,我心里无比踏实。我知道,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,她都会在背后支持我。这个家,是我最坚实的后盾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过上了从未有过的“退休”生活。
每天睡到自然醒,给妻儿做早餐,送儿子去幼儿园,然后去菜市场买菜。下午,我会去公园散散步,或者在书房里看看那些以前想看却没时间看的闲书。
我刻意不去想工作的事,不去打开招聘网站。我需要时间,让自己的心,彻底沉淀下来。
一个星期后的某个下午,我正在整理书房,无意中翻出了一个旧的移动硬盘。我好奇地把它接上电脑,里面存的,都是我这些年做过的项目资料和代码备份。
我看到了“启明星”项目。
我看到了“灯塔”项目。
我还看到了许许多多,我已经记不清名字的项目。每一个文件夹,都代表着一段挑灯夜战的岁月。
在硬盘的根目录,我发现了一个文档,标题是《给十年后的陈默》。
我愣住了。
我记起来了,这是我刚入职那年,公司搞团建,有一个活动,是让每个人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。当时我写完,就存进了这个硬盘里,后来就渐渐忘了。
我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,点开了那个文档。
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:
“嗨,十年后的陈默,你好吗?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你已经三十二岁了。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?是不是已经成家立业,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技术专家?
我猜你一定是的。因为现在的我,对未来充满了希望。我刚刚加入了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,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领导,李经理。他告诉我,只要踏实肯干,公司就一定不会亏待我。我把这句话,当成了我的座右去。
我希望十年后的你,依然坚守着这份初心。不要变得油滑,不要投机取巧。要永远相信,技术的力量,相信勤奋的价值。
希望你成为了一个对家庭负责,对工作尽心,对得起自己内心的人。
祝好。
十年前的陈默。”
看着这封信,我的眼眶,毫无征兆地湿润了。
这十年来,我升职了,加薪了,买房买车了,也成家立了业。我做到了信里说的,成为了一个技术专家,一个对家庭负责的男人。
我一直以为,我也做到了对工作尽心,对得起自己的内心。
可是,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我坚守了十年的“初心”,那个我相信的“勤奋的价值”,原来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。
我关掉文档,靠在椅子上,闭上了眼睛。
我没有辜负十年前的自己。
我只是,输给了这个时代。
第6章 意外的来电
“退休”的日子过得飞快,转眼就是半个多月。
我的心态,也从最初的失落和迷茫,逐渐变得平和与坦然。我开始享受这种慢节奏的生活,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,也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
我发现,剥离了“资深工程师”这个身份标签后,我依然是我。我的价值,并不需要一家公司、一个领导的认可来定义。
这天下午,我正在阳台上给晓静养的花浇水,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。
是我的手机。自从离职后,它就很少响起。
我走过去拿起一看,是个陌生号码,归属地显示是上海。
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起来。
“喂,您好,请问是陈默先生吗?”电话那头,是一个声音很干练的女士。
“我是,请问您是?”
“您好,陈先生。我叫刘敏,是‘启航科技’的HRD。冒昧打扰您了。我们是通过您以前的一位同事,拿到您的联系方式的。”
“启航科技?”这个名字我有些耳熟,好像是一家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得风生水起的明星创业公司。
“是的。是这样的,我们公司最近在攻克一个关于底层数据处理的算法难题,项目遇到了瓶颈。我们技术总监,周毅,向我们大力推荐了您。”
周毅?
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,有些不善言辞,但技术极其牛的年轻人的脸。他是我五年前带过的一个实习生,后来因为家庭原因,回了上海发展。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。
“周毅现在是你们的技术总监了?”我有些惊讶。
“是的,周总监是我们公司的技术合伙人之一。”刘敏笑着说,“周总监说,当年他在公司实习时,遇到过一个类似的技术难题,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,是您一个人,花了一个通宵,用一种非常巧妙的算法思路解决了。他说,在国内,这个领域能跟您掰手腕的人,不超过五个。”
我有些恍惚。
那件事我几乎都快忘了。那只是我职业生涯中,解决的无数个难题里,很普通的一个。没想到,周毅还记得,而且记得这么清楚。
“陈先生,我们知道您最近刚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。”刘敏的话,把我拉回了现实,“我们想,这或许是一个机会。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来上海,跟我们当面聊一聊?我们非常、非常有诚意,邀请您加入我们的核心技术团队,担任首席架构师的职位。”
首席架构师。
这是一个比我之前职位高得多的Title。
我没有立刻回答。
“当然,我们知道这很突然。您可以考虑一下。”刘敏非常善解人意,“薪酬待遇方面,我们绝对会给到业内最有竞争力的水平,并且,我们会提供给您相当数量的期权。我们是一家技术驱动的公司,我们坚信,顶尖的技术人才,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。”
“顶尖的技术人才,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。”
这句话,像一道电流,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。
这不就是我曾经坚信,后来又被现实击碎的信条吗?
挂了电话,我站在客厅里,久久没有动。
晓静走了过来,关切地问我:“怎么了?谁的电话?”
我看着她,把刚才的通话内容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。
她听完,眼睛里闪着光:“这是好事啊!你的能力,终于被真正懂得的人看到了。”
“可是,要去上海。”我有些犹豫,“我们家在这里,孩子也在这里上学……”
“这都不是问题。”晓静握住我的手,语气坚定,“我们可以搬家,孩子可以转学。陈默,我知道,你心里那团火,从来没有熄灭过。你不属于菜市场和公园,你应该待在能让你发光的地方。去吧,去跟你欣赏的人,做你认为有价值的事。”
我看着她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是啊,我为什么要因为一次挫败,就否定自己十年的坚持呢?
李总的公司,不认可我的价值,不代表我的价值就不存在。这个世界很大,总有地方,需要那些愿意沉下心来,打磨地基的人。
那个晚上,我给周毅回了个电话。
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很久,从过去的技术,聊到现在的行业趋势,再聊到未来的技术理想。我能感觉到,电话那头的他,依然是那个对技术充满热忱的年轻人。
我们相见恨晚。
电话的最后,周毅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:“默哥,来吧。我们需要你。我们需要一个能像定海神针一样,稳住我们技术根基的人。”
定海神针。
这个词,李总也对我说过。
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,分量,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第7章 再见,李总
去上海之前,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。
我给李总发了条信息,约他出来坐坐。
他很快就回了信息:好,老地方。
老地方,就是公司楼下那家沙县小吃。
我们约在中午。我到的时候,他已经在了,还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,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。
看到我,他招了招手,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。
“坐。”
我也要了一碗馄饨。店里人很多,很嘈杂,但我们两人之间,却有一种奇异的安静。
“听说,你要去上海了?启航科技?”他先开了口。
我点了点头,并不意外他会知道。
“周毅那小子,有眼光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这里走了个宝,他倒是捡到了。”
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,推到我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?”我问。
“你应得的。”他说,“我用我自己的年终奖,给你补的。不多,就二十万。我知道,这不是钱的事,是理儿的事。这个理儿,公司给不了你,我个人给你。”
我看着那个信封,没有动。
“陈默,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。”李总叹了口气,声音里满是疲惫,“那天跟你说的话,一半是真心,一半是违心。作为公司的管理者,我必须维护公司的规则和导向。但是作为你的老领导,你的大哥,我知道,这对你,不公平。”
“公司要发展,要转型,有时候,就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。或者说,牺牲一些人。这次,被牺牲的,是你。我很抱歉,但身在那个位置,我别无选择。”
他端起碗,喝了一口汤,像是要驱散心里的某种苦涩。
“其实,那天你递辞职信的时候,我就后悔了。一个能为公司踏踏实实干十年的老黄牛,是多难得的财富。可我……我留不住你。因为我知道,公司的这套价值观,已经留不住你了。”
我静静地听着,心里五味杂陈。
我曾经怨过他,恨过他的现实和无情。但此刻,看着他两鬓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,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无奈,我心里的那点怨气,忽然就烟消云散了。
他不是一个坏人,他只是一个被现实裹挟着,身不由己的普通人。
就像我一样。
“李总,”我开口,声音很平静,“谢谢您。但这钱,我不能要。”
我把信封推了回去。
“我今天约您出来,不是为了钱,也不是为了要一个道歉。我就是想,跟过去,做个正式的告别。”
我看着他,认真地说:“我很感谢您。刚毕业那会儿,是您带我入行,教了我很多东西。那顿馄饨,那句‘公司不会亏待老黄牛’,我记了十年,也信了十年。它支撑我走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。虽然最后,现实跟我们开了个玩笑,但我不后悔这十年。”
“我来过,我奋斗过,我尽力了。这就够了。”
李总看着我,眼眶有些红。他端起碗,一口气把剩下的馄饨都吃完了,然后放下碗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“你小子……长大了,也成熟了。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力道很重,“去上海好好干,别给老哥丢脸。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随时开口。”
“好。”
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。吃完馄饨,我们一起走出那家小店。
在公司楼下的路口,我们分开了。他走向那栋高大的写字楼,我走向地铁站。
阳光下,他的背影,显得有些萧瑟。
我知道,我们的人生,从这个路口开始,将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。没有谁对谁错,只是选择不同。
第8章 新的航程
一个月后,我告别了生活了十年的城市,带着晓静和儿子,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。
搬家是件大事,但有晓静在,一切都井井有条。我们在周毅的帮助下,很快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,租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,儿子也顺利地转入了附近的一家幼儿园。
入职启航科技的第一天,周毅亲自在公司门口等我。
他比五年前成熟了不少,但看到我,脸上还是露出了那种属于技术宅的、腼腆而真诚的笑容。
“默哥,你可算来了!”他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公司的办公环境很开放,充满了创业公司特有的活力和激情。没有格子间,没有严肃的层级感,每个人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。
周毅带我参观公司,向团队的每一个人介绍我。
“这位,是陈默,我的师父。以后,就是咱们公司的首席架构师,我们技术部的定海神针。”
同事们的眼神里,没有同情,没有好奇,只有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欢迎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海上漂泊了许久的船,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。
我的工作,很快就步入了正轨。
启航科技遇到的技术难题,确实非常棘手。但我喜欢这种挑战。我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,花了整整三天时间,研究了所有的技术文档和现有代码。
第四天,我给出了一个全新的架构方案。
在方案评审会上,面对公司所有的技术骨干,我详细阐述了我的设计思路和算法逻辑。我没有用华丽的PPT,也没有用时髦的术语,我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,把我脑子里那个清晰的技术世界,完整地呈现了出来。
讲完后,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。
然后,周毅第一个站起来,开始鼓掌。
紧接着,掌声响成了一片。
那一刻,我站在白板前,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,我知道,我来对地方了。
在这里,我的价值,不需要通过别人来证明。我的代码,我的架构图,就是我最硬的勋章。
生活,也翻开了新的篇章。
晓静很快适应了上海的生活,还找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兼职工作。儿子在新的幼儿园里,也交到了新朋友。
每个周末,我们会一起去探索这个陌生的城市。去外滩看夜景,去武康路散步,去吃地道的小笼包。
家里的欢声笑语,比以前更多了。
偶尔,我也会想起过去。想起李总,想起孙宇,想起那栋我奋斗了十年的写字楼。
我不再有任何怨恨。我甚至有些感谢那段经历。
是它让我明白,一个人的价值,不应该被单一的评价体系所捆绑。当一扇门关上的时候,其实是给了你一个机会,去看看另一扇门外的风景。
我也终于理解了“坦然”的真正含义。
它不是逆来顺受的麻木,也不是故作坚强的伪装。
它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,依然选择热爱生活;是在经历了不公之后,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价值;是在告别了过去之后,依然有勇气,去开启一段新的航程。
那天晚上,我加完班回到家,晓静和儿子已经睡了。
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,打开电脑。我没有工作,而是新建了一个文档,文档的标题是:《给未来自己的又一封信》。
我写道:
“嗨,未来的陈默。
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希望你依然在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,身边有爱你的家人,心中有不变的坚持。
世界很大,规则很多,时代总是在变。但请你一定记住,有些东西,是永远不应该变的。
比如,对技术的敬畏,对家庭的责任,还有,对自我价值的坚信。
愿你,永远坦然,永远热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