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爱菊:那条路藏着我的半生时光
发布时间:2025-10-30 23:09 浏览量:1
家乡的路,是我生命里最深的印记。它不是宽阔平坦的柏油路,也不是灯火通明的大道,而是一条蜿蜒在田埂间的泥土小径。雨天泥泞不堪,一脚踩下去几乎陷住半只鞋;晴天尘土飞扬,走一趟裤脚都沾满黄土。可就是这条路,我走了几十年。从光着脚丫奔跑的孩童,到背着书包上学的少年,再到穿着布鞋来回奔波的代课老师,每一步都印着我的足迹,也刻下了岁月的痕迹。如今走得远了,心却始终被这条小路牵着,越走越紧,越想越深。
小时候,这条路是我们的天地。清晨,杨树梢头麻雀叽叽喳喳,像是在和我们抢着唤醒村庄;燕子在屋檐下忙碌地衔泥筑巢,我们蹲在一旁,眼巴巴等着雏鸟破壳而出;抬头看,老鹰在天上盘旋,吓得刚抓到手的蚂蚱都掉了;树干上啄木鸟“笃笃”地敲,像在为大地打着节拍。我们在路边捏泥巴,做成小碗、小坦克,玩得忘了时间,直到母亲在村口一声声喊着名字,才恋恋不舍地踩着夕阳回家。那泥土的气息、青草的味道,至今仍萦绕鼻尖,一想起来,心就变得柔软。
老屋的墙皮早已剥落,可我仿佛还能听见当年婴儿的啼哭——那是我们这群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声音,混着草木灰的暖意,在土坯房里回荡。上学时,母亲用旧布缝了个藏青色的书包,补丁摞补丁,却洗得发白发亮。我背着它走进村头低矮的教室,黑板是刷了墨的木板,桌椅坑坑洼洼,但我们读书的声音响亮,写字的笔迹工整。这个书包陪了我五六年,沉甸甸的不只是课本,更是母亲的爱与期盼。
初中要去镇上念书,路远了,几个同村伙伴便结伴而行。每周一清晨,天还灰蒙蒙的,我们就背上装满馒头的布袋,揣上带把的洋瓷杯子,踏上那条熟悉的土路。雨天泥水四溅,馒头常被淋湿,可没人抱怨。那时的苦,如今回想竟带着甜——是伙伴间互相搀扶的温暖,是啃着凉馒头却满口生香的纯粹。多年后重逢,聊起那段路,大家笑着,眼里却闪着泪光。
初中毕业后,有人去了高中,更多人像蒲公英一样,被风吹向城市。有人去工地,有人学手艺,都想为家里挣点希望。而我,上了幼儿师范,成了村小的代课老师。第一次站上讲台,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,心慌得厉害。可那三尺讲台,却成了我二十六年的世界。我教他们认“山”“水”,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,也教他们背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。课间陪他们追蝴蝶,听他们讲家里的玉米、屋檐下的燕子,仿佛看见了童年的自己。我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守着讲台过完。可后来撤点并校,我不得不离开。那天,指尖抚过黑板上的粉笔痕,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剜去一块肉。
离开后,我去了渭南塬上打工,从下邽镇的平原走进高塬的村庄,一待就是三年。我走遍沟坎,用脚步丈量土地。这里的庄稼人,脸上有风霜,眼里却有光。你路过,总被拉进屋喝碗热茶;谁家有事,邻里纷纷赶来帮忙。我在他们身上看见了最本真的善——是春耕时并肩劳作的默契,是秋收时分粮共食的坦荡,是傍晚坐在门槛上闲话家常的敞亮。日子虽累,心却丰盈。
我开始提笔,记录塬上的日出日落,写下庄稼人的悲欢冷暖。没想到,这些文字竟为我打开一扇门,结识了许多热爱文学的朋友。与他们交流,我像个学生,认真聆听,汲取力量。原来,哪怕走过了那么多弯路,哪怕离开了讲台,生活依然会悄悄递来一束光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:人生就像那条小路,看似曲折,却总在某个转角,遇见意想不到的风景。
如今再回老家,小路已铺上碎石,平整了许多。可我还是喜欢走那段旧土埂。脚下的泥土依旧熟悉,路边的野草依旧疯长,麻雀仍在枝头跳跃。我知道,无论走得多远,无论世事如何变迁,这条走了半生的路,这些深埋记忆里的人与事,始终是我心中最暖的根。它承载着我的思念,也藏着我对生活的全部畅想——关于过往的纯粹,关于当下的珍惜,也关于未来的期许。走在上面,就像被岁月轻轻拥住,踏实得让人想落泪。徐爱菊,陕西渭南人,大专文凭,曾为代课教师从教26年,期间荣获国家级、省级、区级奖项十余项,2014年8月论文《我参与校本研修的感悟》获全省二等奖,现已改行从事自由职业,在《三贤文苑》《三秦雅颂》《天山通讯兵》等平台发表作品,系《渭水之光》签约作家。“追求进步,乐于奉献”是她的座右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