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小林与贾平凹恩怨背后的文坛病灶

发布时间:2025-10-08 06:12  浏览量:2

当唐小林在 2014 年的《文学自由谈》上,以一篇《贾平凹为何越写越差》的檄文划破文坛的平静时,这场持续十余年的笔墨纠葛,便不再是简单的作家与批评者之争 —— 它更像一柄手术刀,无意间剖开了当代文学批评生态的溃烂肌理。彼时的贾平凹,早已是站在中国乡土文学巅峰的巨擘:《秦腔》斩获茅盾文学奖,《古炉》《老生》接连叩击时代脉搏,作品被译成三十余种语言,在国际文坛为中国文学树起一面带着黄土气息的旗帜;而唐小林,这个蛰居深圳的打工作家,此前在文学圈的存在感,不过是贾平凹庞大读者群里,那个会在书页边缘写下批注、却从未被注意的普通读者。从粉丝到 “檄文作者” 的蜕变,从对文本的商榷到对人身关联的攻讦,这场恩怨的发酵轨迹,藏着远比 “批评与否” 更复杂的时代症候。

唐小林的批评之刃,自始至终都悬在贾平凹作品中最具争议的 “俗” 字上。他像个偏执的洁癖患者,在《秦腔》里逐字搜寻引生视角下 “拉屎、撒尿、骂街” 的乡村琐事,在《暂坐》里摘录女性角色间的家长里短,将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文字斥为 “令人作呕的低俗猎奇”“用感官刺激讨好市场”。可他终究没能读懂,贾平凹笔下的 “俗”,从来不是为了迎合低级趣味的刻意为之,而是贴着大地生长的人间真实 —— 那是《秦腔》里清风街人面对土地流失时的手足无措,是夏天义们在乡村溃败中最后的坚守,那些 “俗不可耐” 的细节,恰恰是乡土中国在现代化浪潮中崩解的碎片。唐小林只看见文本表面的欲望陈列,却看不见字里行间藏着的时代褶皱:当《废都》里庄之蝶在书斋与市井间挣扎时,那是九十年代知识分子在市场经济冲击下的精神困境;当《暂坐》里十二位女性在西安城的茶馆里沉浮时,那是当代都市女性在物质与精神间的撕扯。这种只抓表皮、不顾骨血的批评,恰似盲人摸象,摸到了大象粗糙的皮肤,便断言整头大象不过是堆毫无价值的皮囊,浅薄得令人哑然。

更值得玩味的是唐小林批评策略里的 “绑定式投机”。贾平凹的作品一旦问世,他的批评文章便会准时出现在公众视野,像影子般如影随形。2020 年《暂坐》刚登上畅销榜,他便写下《〈暂坐〉:贾平凹的 “中年油腻” 写作》,将书中女性关系曲解为 “男性视角下的欲望狂欢”;2018 年《山本》出版,他又在文章里吹毛求疵,指责书中 “走四百里地去送一封信” 的情节不合常理,却忘了秦岭山脉的崎岖险峻,在交通不便的年代,四百里山路本就是乡土社会的常态。甚至当贾平凹为青年作家站台、呼吁关注乡土文学时,他也会跳出来指责其 “固守陈旧叙事,阻碍文学创新”。这种紧盯不放的姿态,早已超出了正常文学批评的边界,沦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流量博弈 —— 在当下文坛,批评无名作者如投石入海,而炮轰贾平凹这样的 “文学符号”,却能瞬间收获媒体关注与公众讨论。唐小林的文章标题永远带着强烈的攻击性,从《贾平凹的 “退步” 与文坛的 “失语”》到《贾浅浅爆红背后的贾平凹》,字里行间都透着 “借名家之名刷存在感” 的精明,活像市场里专挑名牌商品找茬的小贩,骂名牌永远比夸杂牌更容易被人记住,也更容易卖出自己的 “批评人设”。

这场恩怨的真正升级,始于唐小林将批评的矛头从作品彻底转向人身关联,沦为一场裹挟着私人情绪的 “连带式攻击”。2021 年贾浅浅诗歌风波发酵时,唐小林的文章《贾浅浅爆红,突显诗坛乱象》堪称 “捆绑式批评” 的典型 —— 他避而不谈贾浅浅诗歌本身的优劣,却反复强调 “她是贾平凹的女儿”,暗指其诗歌获得的关注、出版的机会,都是 “沾了父亲的光”,甚至将贾浅浅的创作称为 “贾平凹文坛资源的延伸”。这种牵连式批评,彻底暴露了其批评立场的虚伪:他一边痛斥 “文坛圈子化”“裙带关系”,一边却靠着 “批评贾平凹” 这张入场券,迅速跻身 “敢说真话的批评家” 行列,被某些媒体奉为 “文坛啄木鸟”。更讽刺的是,他在文章里指责贾平凹 “搞陕西文学圈子”,却转头加入了以 “反圈子化” 为名的批评团体,靠着对贾平凹的持续攻击获得团体内部的话语权;他批判 “文学商业化”,可自己的批评文章因 “骂贾平凹” 获得高额稿费与传播量,甚至被汇编成册出版 —— 这种 “一边批判某种规则,一边靠破坏规则牟利” 的矛盾,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打在了他自己标榜的 “正义立场” 上。

面对唐小林咄咄逼人的攻势,贾平凹的回应却始终带着一种文人的通透与淡然,堪称当代文坛的处世范本。他既没有拍案而起的愤怒反击,也没有诉诸法律的决绝姿态,只是在一次访谈中,借柳青 “挑着鸡蛋过闹市,任人指点,鸡蛋还是鸡蛋” 的比喻,轻轻道出 “白就是白,黑就是黑,时间会证明黑白”。这种静默,绝非怯懦,而是历经风雨后的笃定 —— 早在《废都》出版时,他曾面对过比这猛烈百倍的批评:有人骂《废都》是 “淫秽小说”,有人说他 “堕落为市场奴隶”,甚至有出版社将其作品列为 “禁书”。可他在那场风波里沉默了数年,最终用《秦腔》证明了自己的文学坚守。如今面对唐小林的攻讦,他的沉默更像一种清醒的判断:与一个只会贴着标签下判断、不懂文本细读的批评者辩论,无异于对牛弹琴。当唐小林在文章里指责《山本》中的把字句是 “语法错误”,质疑散文《秦岭记》里 “石头会说话” 是 “脱离现实的胡言” 时,贾平凹始终未置一词 —— 他或许早已明白,真正的文学不需要在口舌之争中证明自己,就像秦岭山脉从不会因蝼蚁的啃噬而改变走向,真正的作家,也从不会因刺耳的噪音而停下写作的笔。

事实上,贾平凹的 “不回应”,恰恰是对文学本质的坚守。他在《秦腔》后记里写道:“我要写的是中国农村的变迁,是那些消失的土地与人心,这些东西比任何批评都重要。” 这些年,他依然保持着每年一部长篇的创作节奏,从《山本》对秦岭历史的回溯,到《秦岭记》对山川草木的书写,再到正在创作的《秦岭志》,他始终把笔扎在故乡的土地里,书写着中国乡土的疼痛与坚韧。这种 “在沉默中深耕” 的姿态,与唐小林 “在喧嚣中投机” 形成了鲜明对比 —— 一个在文字里构建精神家园,一个在批评里消费他人的文学声望,两者的格局高下立判。

这场恩怨最深刻的隐喻,在于它揭开了当代文学批评的集体病灶:唐小林式的批评,本质上是 “道德审判取代文本分析”“流量焦虑吞噬批评风骨” 的畸形产物。真正的文学批评,应当是如李健吾评沈从文那般 —— 既肯定《边城》“像一坛温酒,越品越有滋味” 的诗意之美,也坦诚指出其 “回避现实冲突,带着理想化色彩” 的局限;应当是如李敬泽评贾平凹那般 —— 既盛赞《秦腔》“是中国乡土文学的史诗级作品”,也理性分析其 “后期叙事略显拖沓” 的不足。这种批评,既有对文学价值的肯定,也有对创作局限的审视,是与作家平等对话、推动文学进步的力量。而唐小林的文字,只有破坏没有建设,只有否定没有分析,像个只会拆玩具的孩子,把作品拆得七零八落,却讲不出玩具的构造原理;又像个拿着放大镜找头皮屑的人,对着作家的作品反复检视,却看不见作品整体的文学价值。

更令人忧心的是,这场恩怨折射出的 “流量焦虑”,正在一点点侵蚀文学批评的尊严。当批评不再以文本为核心,而是以 “骂名家”“造争议” 为噱头;当批评家的声望不再靠深度分析获得,而是靠攻击权威博眼球;当文学批评从 “严肃的学术探讨” 沦为 “吸引流量的爽文”,整个文坛的评价体系便会逐渐崩坏。唐小林凭借对贾平凹的持续批评,获得了 “新批评” 大奖,甚至被某些高校邀请做讲座 —— 这种黑色幽默般的现实,恰恰说明当下文坛对 “敢说真话” 的稀缺与渴求,已然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。可这种建立在流量投机之上的批评,终究无法推动文学的进步:它既不能帮助读者理解作品,也不能为作家提供有益的创作建议,只能在文坛制造更多的对立与喧嚣,就像狂风无法培育出参天大树,只能卷起一地鸡毛。

回望这场持续十余年的笔墨纠葛,贾平凹的沉默与唐小林的喧嚣,构成了当代文坛最耐人寻味的对照。如今,贾平凹依然在秦岭脚下的书房里笔耕不辍,他的作品依然被世界文坛关注,《秦腔》被选入国外大学的中文教材,《暂坐》的外文版在欧美引发对中国都市女性的讨论;而唐小林,除了 “贾平凹的批评者” 这一标签,似乎再无其他能让人记住的批评成果 —— 他后来写的批评其他作家的文章,阅读量远不及骂贾平凹的作品,最终还是困在了自己制造的 “批评牢笼” 里。或许正如贾平凹所言,时间真的会证明一切:当唐小林的批评文章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,当贾平凹的作品依然在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时,这场恩怨终将成为文学史册里的一则注脚,提醒后来者:真正的文学批评,应当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,精准切除病灶而非乱砍滥伐;应当像守林人的剪刀,修剪病枝而非扼杀大树;应当像与作家对坐的茶友,在平等的对话中品味文字的滋味,而非站在高处指手画脚。

文坛从来不需要 “批贾专业户”,也不需要靠骂名家上位的 “流量批评家”;需要的是能剥开作品肌理、看见文学灵魂的真批评,需要的是能与作家平等对话、推动文学进步的真批评家。当唐小林们终于放下对名家的执念,当文学批评回归文本细读的本质,当流量焦虑不再左右批评的立场,或许那时的文坛,才能少一些荆棘与大树的对峙,多一些思想与思想的碰撞。毕竟,文学的星空从来不是靠诋毁巨星来照亮的 —— 每一颗星辰都有自己的轨道,每一位真正的作家与批评家,都应当在自己的轨道上发光,而非在他人的光芒里制造阴影。而那些真正有力量的文字,终将穿越喧嚣的争议,在时间的沉淀里,成为照亮人心的永恒光亮。